“你懂什么,我们是在救他!”
“我对他,比对我自己还好——就算他恨我们,怪我们,可我们也不忍看他沉沦地狱!”
万俟云螭眼中闪着种奇异的光彩,道:“地狱?什么是地狱?”
和尚呼哧带喘:“妖……妖就是地狱,跟妖厮混一处,他就毁了——毁了你懂不懂!”
万俟云螭道:“我不懂。”他修长清癯的双指,冲和尚一点:“但如果我是他,那一刻,你们就是我的地狱。”
和尚瞠目,张着嘴,呆呆看他,忽然一拍脑门:“我疯了么,问你作甚么?你当然是站那边的……”
万俟云螭霎时住声,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然后飞快地瞄了戚红药一眼。
他的心脏在狂跳。
幸好,戚红药沉浸在那段故事中,似乎没留意到和尚的话,静了半晌,只道:“大师,请讲下去。”
和尚摸不准她的情绪,心里反有些生畏,一想到接下来要讲的内容,竟然有些不敢开口。
戚红药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你既然会犹豫,说明对当年之事,也不像嘴上说得这样问心无愧。”
和尚脸色变了:“我有何可愧的?我们一举一动,无一不是为他打算,为他考量——实话说,就算要我们为他送命,也绝无二话!”
戚红药无奈的笑了下:“你没有讲完,我实在不好下断言。”顿了顿,忽然道:“但想必你们是捉到他妻儿了罢?”
和尚一惊,吃吃地道:“你,你怎么知道?”
戚红药平静地道:“是你们自己说的。”
和尚:“我们?什么时候?”
戚红药缓缓地道:“能让苦海大师失神失态,令失名废寺万劫不复……他对那女子,和她怀抱的婴儿,只怕十分问心有愧,其身份可想而知。”她微微偏头:“不过,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待大师为我们解惑。”
提到那个女人跟孩子时,和尚的脸庞似乎闪过一丝惧意。
“我们是为了救他……我们也不想那么做的……那女妖就是不承认自己施咒……”他嘟嘟囔囔,语句颠三倒四,听不清晰,一面偷觑戚红药的脸色,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讲下去。
戚红药突然扭头,对万俟云螭道:“你刚才说,觉得这种事很罕见?”
万俟云螭一愣,道:“我的确是第一次听说。”
戚红药淡淡地道:“我却已听过很多遍了。”
和尚惊讶的看着她,“你……你知道这件事?”
戚红药道:“哦,那倒不是。我听说的版本,有些是做父母的管教‘玩物丧志’的子女,有些是做老师的惩戒‘不守规矩’的弟子;还有一些,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跑去插手插嘴别人的事。”
她煞有介事的一边点头,一边道:“可见这种‘为你好’的病发作起来,也不一定需要什么条件的。”她身子往万俟云螭的方向倾斜,小声道:“跟你讲,我偶尔也会用‘为你好’这一招——在我不准备讲道理的时候。”
万俟云螭听得有些怔愣了,他毕竟是妖物,虽然对人的世界有所了解,却还不能完全明白一些人的事迹。
——人的一些想法跟行为,在妖看来,是何等匪夷所思。
戚红药将手一摊,道:“这样的事既不罕见,这样的人当然也就不罕见,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万俟云螭吃惊的看着她。
和尚咽了口唾沫,喃喃道:“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戚红药道:“我没什么意思——就算有,现在,对那人也没任何帮助了。所以,请接着讲下去吧。”
和尚好像脑子有些不清楚了:“讲……讲到哪里了……”
戚红药道:“你们捉住了他的妻儿——你们是怎么找到她们的?”
万俟云螭看着她——她看起来明明这么平静,可是,他却感觉,这平静只是层一戳就破的糖壳。
只不知戳破之后,涌现的会是什么?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好像还很不够。
这发现令他感到不安。
只有在极了解一个人的前提下,才好预测其面临重大变故时的反应——再依此想出应对之法。
可是,现在,万俟云螭看着她陷在暗处的侧颜,就像在看一个亘古未解的谜团。
——目光带着一种痛苦的痴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控制不住的,在脑海里一遍遍推演:如果她发现我的身份,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他过去不屑想,现在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