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已经灭亡九年有余,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漂泊于海外还在高举大宋旗帜的陆秀夫残部所建立的“陆宋”,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吕宋--由于在宋代时期潮汕地区的“陆”和“吕”发音相似,所以到了后世便逐渐演变成了吕宋。
面对这些海外的残存势力,水师力量薄弱的蒙元王朝也是束手无策,毕竟他们的触手无法延伸至那么远。然而,对于地处内陆核心区域的长宁军来说,却是让四川行中书省感到如芒在背,犹如喉咙里卡着一根鱼刺一般,虽然算不上什么致命的大问题,但总归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由于大坝府一时疏忽大意,长宁军竟然勾结山都掌人造反。这一变故导致军事重地梅洞寨失陷不说,还让穷四府竭尽全力积攒下来、供数千军马半年使用的物资白白送给了长宁军,堪称最严重的资敌行为,令整个四川行省大为震惊!
然而,此时行省却陷入了困境:精锐士兵都已被调派到西南地区征讨蒲甘王朝。无奈之下,行省只能一方面向云南王请求回调正在讨伐蒲甘的东西川军,另一方面四处征集粮草,计划在立秋之前彻底消灭长宁军。
“蜀之山川最为险阻,所谓车不得方轨,马不得成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四川攻、守皆利。这长宁军尚未清除,蛮人也才刚刚平息,再有湖广民众填入川地的日子尚浅,人心浮动,如今泸州又生变故,倘若不谨慎处置,只怕那些还心向旧宋的觑觎者趁机起事,如此则生大乱。因此,上至行省,下至村社里正,无人莫不重视。
如今的泸州安抚使赵金前些年随主将梅应春降元后,随鞑子攻取神臂城、重庆、钓鱼城,颇立了些功劳,但这一两个月以来,却是连连出事,为了保住大位,不得不四处征伐,唯恐稍稍落后遭人诟病。
赵金本是汉人,但他杀起宋军与汉人来毫不手软,丝毫不亚于蒙古人、色目人,甚至过犹不及,正因为他的这种“勇武”的表现,得到了蒙元四川行中书省平章政事也速答儿的认可,才将泸州安抚使的重要位置给了他。
赵金等鞑子当初在泸州等地杀人甚厉,导致当地人丁稀缺,曾经熙熙攘攘的川地,几十里不见人烟已是司空见惯的事。后为了填补税赋的空洞、同时为了羁縻西南夷民,蒙元从湖广等地大量迁民入川,这些年泸州才稍稍有点人气。
赵金担任安抚使已经将近十年了。说实话,这些年他的生活过得相当滋润。尽管隔壁的大坝府仍有长宁军在闹事,但他们至少没有将战火蔓延到泸州境内,赵金最多只是搜刮些粮草来应对而已。
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能够坐到这个位置,完全是当年蒙元朝廷为了笼络民心所做的安排。无数的蒙古人和色目人都对安抚使这一肥差虎视眈眈。别说升职了,只要自己稍有疏忽,就会被从高位上拉下来。虽然不至于被贬谪流放,但削去官职、成为平民却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因此,他不能出差错。
现在庙山镇、望湘村等地数千草民作乱!岂不是比上回黑水冲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非是长宁军的势力伸到了泸州地带?赵金这一想,立即觉得事态严重。毕竟梅洞寨已落入长宁军之手,而翻过梅洞寨东面的山,就是属于泸州地带的望湘村、庙山镇、梅岭堡,而恰恰这三个地方,正是现在发生民变的地方。
他越来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当越来越多的消息指向那个他几乎从未听说过的小镇村落时,赵金已经汗流浃背,现在问题来了,平安了十年的泸州,今年先是大牢被劫、又是黑水冲失利,如今庙山镇再起兵戈,他这个安抚使还能安安稳稳的坐下去吗?那些觊觎高位的蒙古人、色目人能放过自己吗?
赵金不能听之任之,趁现在事态的发展还在掌控之中,他必须要快刀斩乱麻,否则一旦出现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那前途就未卜了。
于是,赵金当即派出快马前往乐共城,责令乐共城千户立即出兵庙山镇,自己则纠集粮草、又抽调泸州精锐步骑足两千众,其中正牌蒙古、色目骑兵百骑,并大肆抓派周遭壮丁,气势汹汹的朝庙山镇开拔。
当然,所谓的立即,也是他做出决定之后的第七天,也就是说,自李芗泉出现在望湘村,已经小半个月了,这倒不能怪赵金,而是古时出动大兵,绝不像后世的世界两雄--美帝与熊猫,24小时打遍全球只是等闲。
聚拢这帮人已不是易事,何况安抚使还要准备粮草、兵甲旗杖等等俱多物事,现在,他仅用了七天,算得上异乎寻常的高效了。
百多里路程,他的两千大兵,按理需要两倍以上数量的民夫做杂役,但赵金急不可耐,仅抓捕搜罗到两千众的杂役就迫不急待的出兵。
同时,给马西巴雅尔补齐的百骑精锐骑兵,随身携带干粮,已先行一步出发。
......
朱雀军里稍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动静闹这么大,鞑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双眼放光的李芗泉不能坐以待毙,之所以说是双眼双光,是他现在看到什么就把他\/她\/它当成资源,要想尽办法将这些资源集中到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些天,得到张靖所部加持、又有降军编入,这两个buff的共同作用下,实力大增的朱雀军便不遗余力的四处搜索一切物资。
其中性价比最大的,当然是扫荡周遭村落的蒙元转运仓库,这些仓库的守卫力量实在不敢恭维,因此,对朱雀军既是以实战练兵,又在泸州地带造成一场更大的地震,为朱雀军打下名气吸纳民众的同时,还能收集紧缺的粮粖兵甲马匹等。
当前,聚集在朱雀军旗下的民众,共有千五百有余,其中男丁青壮有近六百,挑选出一半,加上投降的新附军及张靖所部,人数已经突破五百五十有余。
当然,这些人当中,大部分还是刚披上皮甲的民壮,他们正在庙山镇进行训练,只有出现“搜集粮秣”的任务栏时,才会给正兵打打下手,顺道历练历练。
经张王二人同意,张靖军大部、猎户、有武艺者、悍勇者及参加过庙山镇或梅岭堡作战的农军杰出者,被李芗泉抽调组成了核心部队,自然,也包含由杨奇挑选出来的五十新附军共二百六十名组成了朱雀军,其余三百被编成乡勇营,半日劳作半日进行改造及训练。
就在这里,朱雀军初步建立起了军队编制,每十人为一什,领头者为什长,每五什为一队,领头者为押队,每两队为一都,领头者为都头。张靖与王大郎各辖一都,各什队长,皆选拔勇武敢战者出任,王大郎之弟王湖王二郎、张靖的两个手下卢功义、谭如许及杨奇,成为四名押队,李终明还是斥候押队,陈留任辎重押队。
三百乡勇,暂还是处于训练状态,未曾成军,由张靖兼任了教头。当下的朱雀军中,自张靖加入,其派系已经占了大头。
无论如何,朱雀军旗下的千余人竟然有三成军兵,可以说李芗泉走的是先军策略。走这条需要雄厚的资源作为背景,他是没有的,只不过这段时间从鞑子手里夺了些,尙能勉力维持,一旦粮食断绝,就立即树倒猢狲散。
纵观中国古代的农民起义,哪家不是到处搜集粮食等资源,驱动饥民像蝗虫般从一地吃到另一地,甚至还把人当成“两脚羊”以代替食粮,这是起义军的无奈之举,否则没有粮食来源,就没有了动力,更无法自保。唯有建立起自己的基地,在势力范围内休生养息,才有可能存下与其它诸侯、邻国一较高低的本钱与实力。
起义军的无奈其实也是当前李芗泉的无奈,眼下朱雀军的力量过于薄弱,当务之急,他唯有首先壮大军队,才有机会抵挡住蒙元攻击,否则,鞑子一个巴掌,就把直接拍死朱雀军,还不带响声的。
李芗泉当然担心朱雀军成为流寇,但他更担心连成为流寇的机会都没有!
乙巳月辛亥日(1287年5月4日),李芗泉与张靖一道回到了梅岭堡。
之所以他们没有放弃这个军堡,是经王大郎提议,其余人等的共同讨论,朱雀军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将控制泸州、乐共城要道的梅岭堡巩固起来,为后方的庙山镇等村镇提供屏障。
张王等人,特别张靖似乎对城堡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喜好,他们觉得只有占领了城堡,才能表明自己在此地立足,否则都还是一伙盗贼或是响马。
李芗泉对这个提议原本持反对态度,他的观点,就是学习了后世教员的“农村包围城市”的方针,不要将自己钉死在一城一堡上,但他的观点遭到了所有人的无声抗议,最终胎死腹中,李芗泉只有作罢。
鉴于梅岭堡的重要性,朱雀军在这里派遣了王二郎王湖驻守,首先他是王江之弟,而且在其兄的影响下,对于斥侯之职事也是耳闻目染,比李终明的斥候队差不太远,再者,张靖王大郎需要处理更重要的事,因此,从兼顾忠诚度、专业性、对大局的影响三方面考虑,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再次回到梅岭堡,李芗泉首先便在堡内巡视了一圈,总体而言还是令人满意的,王湖的驻守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倒不是说他对此军堡的加固--此堡三米高的墙体,又是石头堆砌而成,原本就还算坚固。
王湖将这一队五十余号人,在驻守的同时,既没有忘记操练,也不忘派出探马,还开始收集柴薪等生活物资,俨然一副要在这里长期固守下去的打算。别看王湖一副憨厚老实巴交的样子,但做起事来,无论是说话还是举止,与其哥倒也有几分相像。
晌午时分,李芗泉正与驻守军兵一起用餐,他打算待个把时辰便返回庙山镇,毕竟时候不早了,再晚一些就要摸黑才能赶到。这时,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报,大事不好!东北十里处出现鞑子骑兵,共二十骑,直奔山堡而来,远看不似新附军!”四名探子还没下得劣马,便大呼起来,听到此话的左近军兵无不脸色惶惶,这也看出,朱雀军训练还远远不够,此等军情,如何能当众讲得。
“什么?这么快?!”
李芗泉同样闻声而起,几片刚塞入一半入嘴里的菜叶滑溜着掉落桌面,当他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毫无大将风度想要掩饰时,张靖已经在问第二句了:“尔等在何处发现?还有没有其它鞑子?”
当头的探子什长也不惊,甚至还能看到他脸上的得意劲:“回大人话,出得山堡五里外的山凹,看得极远,在下四人探得官道上一彪骑军,直朝这里快速驰来,一柱香约行五里。标下正犹豫间,在山凹处竟探得一贼厮行踪诡异,便围了他并着实打了一顿,直娘贼的此獠竟是细作,于是擒得他回来禀告大人。”
此人倒有些本事!!!
李芗泉看着这什长,身材壮实不高,双眼透露出机警灵活的神情,暗付,这小子确实有做斥候的天赋,便赞许道:“不错不错,你做到很好,又有几分机警。你姓甚名谁,我似乎在望湘村时见过你,做过些甚么?细细道来!”
那探子什长见上官脸色亲切和蔼,马上胸膛一挺,仿佛凭空增了几分威武,大声回复道:“大人过目不忘,标下刘华山,确是望湘村猎户,感念大人救全村之恩,便入得朱雀军,在下没甚么本事,唯有这五尺身板,还能用用,望大人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