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打探,赵无咎跑了七八家乌氏马铺,这才探到了那个洛京豪商乌氏倮家在何处。
“修政坊,倒也还真配得上那乌氏倮的身份。”赵无咎心道。
他从一家马铺出来,走到一背人处的巷尾,《抟龙九转》带来的“能升能隐”神通发动,这才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在打探消息的时候,他那高逾九尺的身形实在太过扎眼,故而只能改头换面来做这种事情。
赵无咎变换了好几个身份——赁马的客商、赶考的书生、还有别地马铺里来领马的小伙计……
为此,他还找来了各色人等的服装,对自己进行了精心的伪装。
而此时,天色已然擦黑,宵禁的时间快要到了。赵无咎想了想,干脆又一次使用“能升能隐”的神通,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到了修政坊,赵无咎远远就看到一处大宅正在遭逢兵士们的围剿,火光也从那座宅院里面升腾起来。
恰逢此时,坊角的四个武侯铺子里也跑出来许多人,拿着唧筒、麻片、尖头叉子之类的救火物件,这些武侯都熟识此地各户人家,不少口中都在呼喊“乌家走水了,快去救火”。
只是,当他们看到围住乌家宅子的兵士,又听见宅院里面传出来的那惨叫声和厮杀声,这些本欲救火讨赏的武侯也变得全都踌躇不前。
见此情况,赵无咎也没有贸然潜入乌家,而是找了个邻近的他人家的别院,找了个三层高的赏楼,一跃而上,站在房檐上俯瞰局面的变化。
站在赏楼的房檐上,冷风和热风交替袭来,赵无咎的双眼囊括四方,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远远地望着乌家大宅,那里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火光冲天而起,将夜空染得通红。大约两三个旅,三四百人的府兵结成了阵势,如潮水般在宅院内涌动,喊杀声震耳欲聋。
赵无咎看到了身穿官服的来俊,此时这人正舞着长剑,在人群中疯狂地叫嚣着。
而反观那乌家的护卫,虽然也在拼死抵抗,但是面对如狼似虎的士兵,他们的防线逐渐被突破,不断有人倒下。
赵无咎心中暗自思忖,这来俊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对乌家下手?
“他还调动了南衙的府兵,唔,还有京兆府的人,”赵无咎看到了围在乌家大宅外的一些衙役,认出他们身上的装扮。
突然,赵无咎的目光一凝,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有些陌生,但又感觉十分熟悉的身影。
宅院内,冯奉先也已经潜入了乌家大宅的后院,乌氏倮还没有伏诛,他正带着自己操控的傀儡在不断搜索着那个洛京豪商的身影。
前院兵士和乌家护卫们的厮杀已经快见分晓了——乌家护卫们用的软弓,明显比不上府兵装备的劲弩;他们身上的衣物,也不如府兵的甲胄更能抵挡伤害——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表现如此悍勇,居然敢于为了一个商人东主就与大周京师重地的官军相抗衡?
但是,这些事情现在都不是冯奉先考虑的重点,他要考虑的是如何能快点找到乌氏倮,在格杀掉此人之前,从这人手里拿到一些东西。
投靠郑家之后,他必须要做出一些事情,这才能够成为郑家的供奉。就像那个高图澄一样,每月都能领到郑家的赏赐,得到足够提升自己武道功法的“大药”材料。
而想要达到这个目的,没什么比乌家马铺的契约文书更能作为进身之阶的了。而那些契约文书,恐怕不是被乌氏倮藏在隐秘的地方,就是被其随身携带。
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了一群乌家的家丁,冯奉先眉头一皱,手指扯动两根钢丝,围绕在其身边的一架傀儡就扑了过去。
它那关节活动时发出的“咔哒咔哒”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可怖。家丁们惊恐地举起武器,试图抵挡傀儡的攻击。傀儡灵活地避开了他们的攻击,身上利刃如闪电般刺出,瞬间就有两名家丁捂着胸口倒下,鲜血汩汩流出。
“杀啊!为甘将军报仇!”
而在前院,来俊扯着嗓子大喊,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和不安。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唯有彻底拿下乌家,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在混乱的战斗中,乌家大宅的一些房屋开始坍塌。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人们的惨叫,仿佛是地狱传来的哀嚎。火势越发凶猛,浓烟滚滚,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赵无咎眉头紧蹙,目光不断梭巡,他深知乌氏倮若在此战中丧生,背后所隐藏的诸多秘密恐怕将永远石沉大海。
他身具“坐火”神通,这门神通能让他能在火中自由穿梭,若乌氏倮被困在火场的某个角落,他便能迅速前往施救。
然而,在火光映照下的乌宅一片混乱,喊杀声、房屋坍塌声交织在一起。即便赵无咎仔细地搜寻着每一个角落,却始终不见乌氏倮的踪影。
就在这时,他看到冯奉先操控的傀儡,却抢先一步在乌宅的假山中似乎有了发现。
只见,那傀儡在假山处不断摸索,不一会儿,竟找到了一条密道。冯奉先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跟着傀儡钻进了密道。
瞧见这一幕,赵无咎心中一动,意识到乌氏倮很可能就是从这条密道逃离。他立刻扩大自己的目光搜索范围,犹如苍鹰一般扫视着周围的宅邸。
终于,他在与乌宅相隔数百步远的地方,看到了异样。那是一座富家别院的后门,此时,有几个人正牵着马匹悄然走出。
那“富家翁”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进德冠,冠上镶嵌着几颗圆润的珍珠,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其身着一件深褐色的圆领袍,袍服质地精良,绣有鸟雀图案,每一道纹路都用金线细细勾勒。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的蹀躞带,带上挂着香囊、玉佩和一把精致的匕首,。下身穿着同色的小口裤,裤脚塞进了一双黑色的翘头靴里,靴子上也饰以云纹。
他被几个护卫打扮的人簇拥着,那几个护卫皆身着黑色的短衣,外罩着灰色的罩袍,他们全都手持长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而他们牵着的那几匹马,为了防止发出声响,蹄子都被布包裹着。马嘴中衔着树枝,防止它们嘶鸣。一行人行动迅速且安静,显然是不想被人发现。
“那人多半就是乌氏倮。”赵无咎见状,立刻用脚尖轻点房檐,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掠出。
二品武者的轻身功夫,哪怕没有专门习练过,可依旧十分了得。他在一座座建筑的房檐上快速移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那几个人的方向飞速靠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赵无咎看清了那富家翁的面容,不由得感到一丝惊讶。
“洛京……什么时候这般小了?”
这人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薛承誉在樊楼夜宴遭遇“人面蜂”的袭击,那些人面蜂伏诛之前,曾经袭击过一个身形有些痴肥的商人,而那个商人正是赵无咎此时看到的“富家翁”。
他也正是乌氏倮。
此时,乌氏倮心中充满了焦虑。他没想到来俊竟然如此大胆,调动了这么多兵力来攻打自己的府邸。好在他早有准备,在宅内设置了密道,这才得以逃脱。
他心里很清楚,一旦被来俊抓住,进了那“例竟门”,他恐怕将死无葬身之地。
护卫们也都神色紧张,他们小心翼翼地护着乌氏倮,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他们知道,在这修政坊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该死的来俊,该死的阿依努,这些啖狗肠之辈真真气煞我也!”
乌氏倮在心中暗骂不休,他骂的哪个阿依努就是被来俊举告的贩马胡商。因为后者和他,彼此间已经合作了有十数年之久,所以当其探听到了那人被关进大理寺的丽景狱、并且在狱中的异样举动之后,这才花了大把的银钱、使了能用上的所有门路,费劲巴拉地将其从大狱里捞了出来。
现如今,那人已经被他送往自家陇西族地,防的就是那人再大嘴巴将自己的事情说出去。
“若不是忌惮阿依努是西域诸多王公的座上宾,有些买卖还得靠那家伙说项,某早就将其灭口了,哪还会有现在这些麻烦事情……”
乌氏倮一想起这件事,心情就变得极为烦躁,心里几欲要往外冒火似的。
“……自打那日在樊楼遇到怪物,不顺当的事情就一项接着一项,还有完没完了?
那日花了大价钱才结交的甘将军,现在居然成了某的一道催命符,这让人找谁说理去?真真气煞人也!
不行,该花的钱还得花。
要是能够侥幸度过此劫,我一定去向那善无畏大师布施去,去寺庙捐些香火,给佛陀塑几座金身来求求气运。”
不提这个洛京豪商怎么想。
赵无咎此时已经一边隐匿着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在阴影之中,悄然靠近乌氏倮一行人。
不过,他没有贸然露面,待接近之后手指轻捻,缓缓逼出体内一丝真炁。
这丝真炁在他的精妙操控下,由虚转实,化为一道极细的黑线。
就如同一位技艺高超的暗器大师,不动声色地将黑线轻轻一甩。黑线如同有灵之物,蜿蜒着缠绕在了乌氏倮的脚踝上,悄无声息,丝毫没有引起对方的察觉。
而做完这一切,赵无咎身形一闪,退到了一旁的屋顶。
因为他感到一条小尾巴在靠近。
紧接着,他的目光如电扫向身后,果然发现了冯奉先的踪迹。
那冯奉先身形诡异,身后跟着几个傀儡,正朝着这边快速赶来。
“那个二马帮的少掌柜,既然又一次遇到了,那么这次你也就别走了。”
心念一动,身随心走,这一刻他没有刻意藏匿什么——反正自己已经变换了外形,赵无咎谅那冯奉先也认不出自己。
而突然遭到袭击,冯奉先当即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之前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在自己附近。
毕竟,堂堂二品武者和他之间,本事有着天渊之隔。
他赶忙操控着傀儡,抵挡向突然对其发起攻击的昭武研究。那些傀儡们如疯狗般扑了起来,利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寒芒。赵无咎却不慌不忙,脚下轻轻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身形空中蓦地流转,随后猛地挥出一拳。这一拳裹挟着强大的真气,而且还渺无声息。
只是发出“噗” 的一声闷响,但是声音却不大,一具傀儡瞬间就这拳风震成了碎片。
冯奉先见状,心中顿时骇然。
“这是哪路高手?”
不过,心里在盘算,他的动作也不晚。将自身改造成傀儡的他,在某些时候甚至比一般的武者反应要迅速,因为只需要触发一个模式就能调动相应的变形。
此时,他的皮肤逐渐变得坚硬,关节处像是安装了木头零件一般,发出 “咔咔” 的声响。
他的手掌中间弹出两道刀锋,小腿向后扭曲,两条腿弯曲成绷簧的样子。他朝着赵无咎猛扑过来。赵无咎眼中寒芒一闪,随即也迎上了冯奉先。
他的身形如电,移动间都带起一阵残影。只见他侧身避开冯奉先的攻击,然后一记手刀狠狠劈下。这手刀蕴含着千斤之力,狠狠砍在冯奉先的肩膀上。
然后,他又化刀为爪,猛地一扭。
“咔嚓” 一声,冯奉先的手臂被扭断。赵无咎紧接着一脚踢出,将冯奉先踢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赵无咎身形一闪,瞬间来到冯奉先面前,伸手便要将他擒住。
然而,就在这时,赵无咎随即便心中一凛。
芒刺在背。
他感受到有人在暗中窥视。
赵无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因为他有种感觉,即便对现在的他来说,那人也是个劲敌。
他的耳朵微微颤动,试图捕捉到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但除了冯奉先身上细微的零部件崩裂声,周围却一片死寂。
二品高手的感知,如水银泻地,瞬间蔓延至方圆百尺。
然而,那窥视者却如同融入了黑暗之中,没有露出丝毫踪迹。尽管如此,被锁定的感觉却愈发强烈,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地向他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