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华宴,三日不歇。
赵妃生辰,轩帝特许长秋殿盛宴以贺。
钟鼓丝乐、仙舞霓裳,赵妃更是命人在后殿以美酒筑池,邀轩帝同乐。
长秋殿内的奢靡外人难窥一二,但轩帝因美人而罢朝三日,却也在前朝引来了不满之声。
夜里,长秋殿所有灯火全部熄灭,轩帝身着宽袍,手持酒盏,席地坐于庭中,遥遥看着美人舞姿佐月华,撩拨着心弦。
那舞衣轻薄,因而不能被宫侍看去。
二人屏退了众人,在庭中技乐作舞。
时至夜半,风声催动着夜凉。
轩帝揽着美人腰肢正欲返回殿内,却见寒光锋利,欲灼人眼。
三名黑衣人从庭中窜出,手中利器直逼皇帝而去,瞬间削掉了他半截长衫,血色浸出。
轩帝大惊,大呼求救。
与此同时,二人同往殿内躲避,但轩帝身材臃肿,哪里敌得过来人的身手,很快便被人追上。
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逃跑在前的赵妃,挡在自己的身后。
赵妃不可置信地看着轩帝逃跑的身影,迎面而来的是躲无可躲的杀意。
利剑刺入血骨,来人自知刺错了人,正欲将刀抽出,却见女子死命抓着刀刃,双手鲜血淋漓。
女子忍着痛,还是大喊了一句,“圣上,快逃!”
而此时,听到轩帝呼唤的宫卫已经赶到。
重甲之声激得黑衣人心中大惊,他一脚踹开赵妃,抽出武器,心中仍有不甘地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轩帝,而后带着人遁入了殿外的夜色当中。
“快救赵妃!”
轩帝大呼,长秋殿内一片混乱。
长巷转角,汪旭阳看着帝宫正门宫卫集结,严正以待,便知派去的人应是动手了。
长秋殿三日盛宴,让他们能更轻易找到皇帝所在,但乌雀覆灭之后,众人皆知已经打草惊蛇,赶忙撤离。
敢真的与汪旭阳实行这场刺杀的人屈指可数,今日成功的几率不大。
汪旭阳不禁在想,沈自轸的三日期限,是否也是早有预谋。
但此时已经由不得他再多耽搁,他必须在封城之前立刻离开。
长秋殿外,辛栾赶到的时候,便见轩帝一人坐在长阶之上,长发缭乱,神色呆滞,手臂之上是御医已经包扎过的伤口。
“圣上……”
辛栾小心翼翼地唤了唤,却得不来轩帝的回应。
此刻,轩帝心中只有一件事,这偌大的帝王宫殿如今却让刺客来去自如。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赵美人落胎之事,心中的战栗感席卷全身。
未久,宫廷守卫前来汇报,行刺的三人中抓住了两人,已当场绞杀,其中一人逃走。
而被抓住的这两人容貌特征十分明显,眉骨偏高,从容色看是陈国西北的阿客族人。
“陈国人?”
但陈国人为何要刺杀他?
“身上,北方的十三州。”
先帝之时,曾与陈国发生较大的冲突,彼时陈先皇用将不当,导致以十三州为代价,与央国求和。
这一份耻辱,陈王室一直未忘,若是为了这十三州,陈国便有理由行刺。
听闻辛栾的提醒,轩帝大惊,当即命人招军机阁多名官员入宫相商。
他正欲起身,便听内官来报,赵妃醒了,欲见皇帝。
轩帝连忙跟着去了内殿,看着美人憔悴的模样,轩帝将心疼摆在了脸上,仿似利用赵妃挡刀的并不是他自己。
赵妃看着轩帝,泪眼婆娑,她气若游丝地开口道:“幸好,圣上无事。”
只这一句,让轩帝感动非常,他握住赵妃的手,说了许多承诺的话。
待太后与合德赶到的时候,轩帝已经在皇极殿急见军机阁之人,一同前来的还是司库的赵桓生,也就是赵妃的父亲。
合德公主看过赵妃之后,欲见皇帝一面,但却被轩帝驳回了这个请求。
太后看着合德因一场病消瘦了不少,心疼无比,她拖着合德的手,劝她莫要再管前朝之事了,终还是将人劝走了。
两日后,皇帝颁布两则御令,其一,镇北军东巡演练,其二,赵妃贤良淑德,于月后册封皇后。
而御令当中却丝毫没有提及帝宫刺杀一事。
琼山之上,茶寮简陋,半挂旗幡,寮中只有一桌两席,就这般立于半山之间。
一人神仙玉骨,执盏低抿了一口,他看着远山寒烟之色,唇边的浅笑不减。
未久,有一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抵达,他自顾地坐于男子对面,拱手见礼。
这茶寮距离马车通行之地还有些距离,须得步行前往此处。
来人这礼粗糙,但好歹全了礼数,并非他心中对人不敬,实在是累得没了力气。
“国丈爷须得多练练身子了。”
沈自轸这话说得清浅,赵桓生笑了笑,“让沈大人见笑了。”
说着,赵桓生便为自己斟了一盏茶,“以茶代酒,多谢沈大人此次的帮助。”
沈自轸执盏,却并未送茶入口。
“赵妃,不对,是赵皇后能有今日的福气,是她的胆色够大,也是她应得的。”
皇帝遇刺,赵妃救驾,给了赵氏向皇帝讨赏的底气,而行军在即,须赵氏帮忙令司库拨款,又给了赵氏向皇帝提要求的条件。
这一切都是为了给赵妃铺就上位的道路。
辛氏为了让辛黎能够得到皇后之位,在世族之间做了不少功夫,赵桓生原以为后位无望了,却不曾想沈自轸居然愿意帮自己。
“沈某也不过是顺了圣上的心意。”
沈自轸敛了敛眉目,“圣上一直是偏向赵大人的,但前朝如今辛氏等世族的势力过大,才让圣上有所犹豫。”
“这一次的事,不过是助力罢了。”
“天意如此,才能成事。”
赵桓生听闻沈自轸这话,自然省得,沈自轸是不愿在此次事件中露面。
“是是,一切都是天意罢了。”
赵桓生说着又以茶代酒,敬了沈自轸一盏,与此同时,他从腰包中拿出来一纸信封,置于案上。
“这是城南宅子的地契,权当谢过沈大人。”
见沈自轸浅笑了笑,赵桓生便当他收下了。
只有沈自轸将这东西收下了,才算真的成了赵家的盟友。
“天色不早了,我这下山还得走好长一段路。”
沈自轸拱手见礼,送别赵桓生。
待赵桓生走了良久,沈自轸却没有动身的意思。
直到日照正上,山风鼓动,吹散山岚,帝京繁华之色才撞入眼底。
沈自轸扫了一眼金色拂照的央国王都,一副天然的盛世景画,多添一笔都嫌累赘。
他起身,理了理衣衫,自始自终都未曾看一眼赵桓生送来的那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