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醉了。我看着张椰子,有种想把他脑袋当椰子撬开的冲动。
胖子就问他,要汇报什么,是不是知道点内幕。张椰子就朝我们笑,直接拿出一个牛皮本子打开,我瞟了一眼过去,上面的字迹笔势飞龙走凤,旁边配有许多手绘的线条图案,能看出绘画的功底很不简单。我不由多看他一眼,他咳嗽了几声,对我们笑笑,说道:“吃饭的家伙而已。”
我点头,于是张椰子快速简单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当地的情况。
这边的越南当地人做寿圹时有提前暖圹的习俗。做寿圹其实是国内南方城市的一种叫法,民间也叫做生坟、打生基,或者做阴房,实际上就是人还活着的时候就给自己准备好的一座空坟。这个你现在去大多数陵园里都能见到,一般亡故之人的名字都会用黑字描碑,而还活着的人买圹,就会用红字描墓碑。
暖圹原本是说人死了以后出殡的仪式上,会用火把圹烧暖和,有一种流行的说法是,这样子死者进了墓里能舒服一些。
但在这边,习俗却不太一样,是在做寿圹的时候就直接完成了暖圹的步骤。
这项暖圹的技术,应该是古法。据说经营暖圹店的老板祖上是从西贡那边的渔船业起家的,西贡区是现在越南胡志明市过去的叫法,现在那边的老城区私下里还被人叫做西贡。据说当年他的祖师爷在南越丛林中被法国人抓走了,后来救了祖师爷的是一位高棉女人。
那女人身怀一种奇异的技术,据说可以任意改变触碰到的东西的形状,她就是用了这种方法,将祖师爷脚下的那堆湿木头和捆缚他的绳子化成了蛇的形状,带着他在山林中蜿蜒,逃出生天。
祖师爷见到高棉女人的时候,后者撑着一把象牙做的雨伞,坐在一头象背上,翘着二郎腿,正嚼着烟丝,而她身后的巨树上,挂着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他愣了半天,看清后才发现,高棉女人口中嚼的根本不是烟丝,而是扯一把蜘蛛丝,就往嘴里塞,然后朝他露出一口白牙:“我救了你。”
祖师爷擦了把冷汗,全以为那女人是蜘蛛精化的,哆嗦着问她想要什么回报,他家贫,只能将家中两艘渔船变卖了给她换些钱。
高棉女人摇了摇头,祖师爷心下一惊,心说难道是要我娶她?
女人仿佛瞬间洞穿他心中所想,嗤笑出声:“你以为嫁人是施舍?看你天资不错,收你做徒弟。”
这就是这里暖圹生意祖上的一些背景。高棉女人教给祖师爷的就是一种暖圹的古法。
暖圹这个行业的技术壁垒并不高,多是民间的土方法,最常用的就是燃烧黄金河和百子杆,其实就是稻草和芝麻杆。比如说,哪个地方有人即将去世了,家里人就会请来地仙做寿圹,直到下葬那天暖圹步骤进行完毕后,所有人都要分食一碗面和米粉圆子,寓意是到了地府的家人会保佑人间的亲戚们长寿团圆。
当然,你仔细去想的话,能从中品到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地上的人长寿团圆,是否意味着地下的人永远等不到家人前来团聚呢?
高棉女人传下来的暖圹法,就更神奇。
因为这种方法需要活人暖圹。
这门手艺只讲究两个字:形状。
如果是我们这样的常人来看,那么万物都有形状,如三角形、矩形、圆形等等,而在他们这一行里,形状被统一归类为了三种。
第一种是物形,就是所有你肉眼能看到的东西所具备的样子,第二种是人形,就是说每个人都有一种属于自己的特殊形状,第三种是无形,但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具体来说,这三种形状还被分成了两个类别,头两种物形和人形的合称也叫做坏形,而无形为至高。
所以活人暖圹,一开始就是通过改变活人的形状,将人从有形化为无形。换言之,来这里暖圹的人,最终都消失了,就像风融进了云层,没有留下一点的痕迹。
但是来做这个的人并不多,那要非常有勇气的人才会来,因为这种圹是自己给自己暖的。
也就是说,来给自己做暖圹的人,最终直接跨越过了死亡这个步骤,暖圹仪式后就消失了。
世界上就有这样一些人,你看他身轻如燕,好似无牵无挂,你以为腰缠万贯就能将他拴在人世间,但其实不是,他想要的自由,是做天上云,林间风,水中月。
黎簇他们就是犯了这里的行业禁忌,现在要被抓去做活人暖圹,如果传言为真,那么以后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他们了。
我不知道这里的逻辑是不是像我想的那样严谨,如果真的如此,那是否意味着,从此以后,我们也会将他们逐渐遗忘?就好像世间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难怪小花会这么火急火燎找我们来帮忙。
我叹气,看着张椰子,我道:“听你的口气,似乎你很信这个。无形,是我理解的这样么,就是消失的意思?”
“我不知道。”张椰子耸了耸肩:“这几年我都待在这里,刚才说的是我花了几年时间整理出来的资料。来做暖圹的人并不多,样本非常稀少,结果嘛,勉强凑合看吧。”
我觉得事情有一丝微妙起来,但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而闷油瓶的表现也很耐人寻味,他看了眼张椰子,问道:“那个老板是谁?”
张椰子挠了挠头,回忆了一下,告诉我们,做暖圹生意的老板叫做雨师。
我一愣:“他是个巫师?会求雨么?”
“不是,只是据说他做法都是在下雨的时候,暖圹要在雨天才能进行。”
我看了看天,忽然间天色就暗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