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许是老天注定的安排。
香荷的前胸、腹部、大腿,都有伤痕,这位名叫“羽七”的刺客姑娘身上也在这几处有伤,且与香荷的身量相差无几。
在确认羽七是大雍之人以后,长宁便生出了将她保下的心思。
忍着痛心,长宁公主将两人衣衫对调,眼睁睁看着北蛮士兵将香荷的尸体抛给那群眼中闪烁着凶光的狼犬。
不过片刻,只余骸骨。
那骨事后被长宁公主命人收拢起来,烧成灰烬,就装在她床头这只白玉瓶里。
“这几日王宫戒备森严,等过几日到了单于巡视各部的时候,他不在,王宫会看守得松散许多,你到那时再找机会从这里离开。”
长宁公主指了指床头那只白玉瓶,“到时劳你,把她也带回去吧。”
“本宫没用,连一具全尸也无法为她护住,只能最后用这种方式送她回家。她家就在京郊凤凰岭的庄子上,你将骨灰和这两锭金子,一并交给凤凰岭梧桐庄的佟嬷嬷就行。”
“我记下了。”羽七深深看了一眼,床头那只白玉瓶,郑重应道。
就在这时,殿室外响起匆匆脚步。
方才离开的香莲去而复返,满面惶恐地小跑进来,“殿下,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长宁公主眉心微凝。
“单于……单于那边方才派了人来,请您过去!”
长宁公主面上浮现一丝惊愕,随即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下来,整个人瞬间好似失去生机。
香莲急得都快要哭出声来,“殿下,怎么办啊?”
长宁咬了下嘴唇,眼底闪过一抹决然,“走吧,既然单于传唤,岂有不从的道理。”
“香莲,香荷,你们留下来,不必跟着。”
长宁公主唤了两名在殿外守着的宫婢搀扶自己。
看着长宁公主瘦弱却坚挺的背影。
刹那间羽七甚至觉得,在她身上看到一种战士明知道自己要打一场注定打不赢的仗,却仍旧要打时,慷慨赴死的状态。
“怎会如此……”羽七似在喃喃自语。
香莲红着眼眶,收回目光,对上羽七不解的双眼,深深叹了口气。
“你不知晓,殿下她每次见了单于……”
话说到一半,却怎么也说不下去,未尽的话语再次化作一道叹息,香莲抹了一把眼角的湿润,咬牙说:“算了,等殿下回来,你就明白了。”
“不与你多说,我先去备上热水与伤药,你要是无事就回屋子躺着去吧,莫要乱走,引人怀疑。”
羽七隐约听懂了香莲话中的含义。
侧过头去,担忧的目光仿佛想要穿透层层墙壁,落到西南方的王宫主殿中去。
长宁公主一去便是整整两个时辰。
去的时候,是由宫婢搀扶着走去,回来却是被人用架子抬回来的。
抬着长宁公主的宫人,直接将她送回了殿内榻上,顺势告知候在一旁的香莲,“给你们主子收拾好衣物、行囊。”
“单于有令,此次巡视各部,要带长宁公主随行。”
香莲越听越是惶恐,可还顾不上忧心之后的事,眼下公主的状况最是令人担忧。
“殿下!”
宫人一走,香莲急急扑到床边,看着长宁公主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殿下,您怎么样……”
“好了,本宫还活着呢,哭什么。”长宁公主睁开双眼,露出一抹虚弱的笑。
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羽七一向自认性情冷硬,这时却也忍不住眼眶发酸,心像被针扎般,有着细细密密的刺痛。
“殿下,您忍一忍。”香莲命屋中除自己与“香荷”外,其余宫婢先行退下,随后轻轻揭开盖在长宁公主身上的被子。
刹那间,一道道惨不忍睹的红痕,暴露在空气当中。
仔细看,有些地方哪只是红痕,分明就是已经皮开肉绽,浸出了鲜血。
羽七双手握拳,指尖狠狠扎入掌心,“呼延雄他岂敢!”
呼延雄,正是如今北蛮单于,呼延部首领的名号。
“我去杀了他。”羽七双目猩红,浑身杀气毕露。
可才方转过身,就听长宁公主厉声喝止,
“你站住!”
“公主,您……”
羽七刚一开口,就被长宁公主打断:“你不能去。他身边有众多暗卫守护,自身亦武艺不凡,你就算能打得过他,也两拳难敌四手,莫要逞匹夫之勇……嘶。”
“公主,您先少说两句。”香莲正在为长宁公主上药,药膏触碰到伤处,不疼是不可能的。
每一次疼痛,除了疼在长宁公主身上,亦是疼在她们这些陪伴长宁公主长大、出嫁的亲近之人心上。
香莲一边上药,一边忍不住在心底不断咒骂北蛮、大雍的两位统治者。
骂北蛮单于,自然是骂他凶狠残暴,对公主下此毒手。
骂大雍孝明帝,则是骂他无才无能,软弱偏心,枉为人父!
浑身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几乎都抹上了药。香莲轻手轻脚地,将薄被环绕在长宁公主身上,随后在公主的示意下,扶着她靠坐在床头。
羽七这时也已经冷静下来,她心底亦清楚,那句“杀了他”,只能是冲动下的气话。使命大于一切,能否杀得了北蛮单于另说,在没有接到这则命令前,她不能擅自行动,将一切计划打乱。
可正因此,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痛恨大雍那方,面对公主受辱后的不作为。
“公主忍辱负重,为大雍牺牲良多。”
“可您不该受此薄待。”
“哪有什么该不该呢。”长宁公主惨然一笑。这世上除了母妃,与徐国公府那些血脉相连的亲人以外,谁又在乎她过得好不好?
父皇吗?
自己不是没有求救过。
早在第一次受到折磨以后,她就想法将向父亲求救的信件,交到了使臣手中。可不久后她却等来父亲的口谕,叫她学会忍耐,凡事多想想京中的贤妃与徐国公府。
只有她在北蛮,安生当好这个和亲公主,母妃与外祖一家,才能在京中过得安稳。
父皇是威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