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明帝不在乎长宁公主在北蛮过得如何。
北蛮单于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折磨长宁公主,便是看准了这一点。
在两国彻底撕破脸之前,只要留着长宁这条命在,不将人折磨死,没有人会寻他的麻烦。
长宁公主亦明白这个道理。
有时熬不下去,她会劝说自己,自己多受一份苦,边关的百姓便能少受一份,身为大雍公主,她理应承担这份责任。
可有时候她又觉得日子实在难熬,若是两国当真彻底撕破脸,开启大战就好了。这样,她这个和亲公主也就没有了用处,可以不用再艰难地活下去,就算死,也不会牵连到母妃和外祖一家。
许是失血过多,又或许是早产过后身体虚弱一直没调养回来,靠坐在床头的长宁公主,面色比纸还白。
明明还没到双十年华,可羽七此刻竟感觉自己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分将死之人才会有的暮气。
“公主……”
“没有圣上,亦还有其他人惦念着您。”
“你是说母妃与外祖、舅父?”长宁公主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扯动嘴角。
她自然知晓,血脉相连的亲人惦念着自己,可也清楚他们在皇权下的无能为力。
“不止贤妃娘娘,与徐国公一家。”
羽七神情笃定,话音微顿之后,看着长宁公主的眼睛认真说道:“派我来北蛮执行任务的主子,心底亦惦念着公主。”
“此行我们的任务之一,便是确认公主在北蛮的近况。”
“什么?”长宁公主睁大眼睛,眼底终于多出一抹情绪。
“你主子是……”长宁公主心中有着几分隐约的猜测。
羽七并未明确回答,却是接着说道:“主子曾说,君主理当保护自己领土内的每一位子民,公主亦是大雍子民。如若两国开战,主子会派人手,设法先护公主离开。”
这话确实是齐诩说过的。
听到这里,长宁公主哪里还猜不到,羽七背后的主子是谁?
“原来是皇兄。”
长宁眼底浮现一抹触动,随即释然笑道,“皇兄有这份心意便好。”
她早就不敢将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可想到太子皇兄,是由皇祖父亲自教养出来的“储君”,她又忍不住在心底生出期望。
或许,皇兄真的可以做到?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她由衷期盼,皇兄能够早日荣登大位,将龙椅上他们那位软弱无能的父皇取而代之!
思及此,长宁公主如枯井一般的眼里,仿佛多出几分涟漪。
看向羽七,她坚定道:“既如此,你更不能耽搁在这里,需快些回去大雍。”
这些年她虽然是呼延部王宫中的边缘人物,却也不是什么信息都没有积累,至少,呼延部当中的主要人物,以及北蛮各部之间的关系,她全都牢记于心。
“羽七,本宫将所有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你,你带回去,告知皇兄。”
依皇兄的聪明才智,必能从中找到攻克或分化北蛮的契机!
“羽七定不负公主所托。”羽七抱拳说道。
守在长宁公主身旁的香莲,这时忍不住开口,“殿下,左谷蠡王如今就驻扎在王城,就算到时单于外出巡视,王宫戒备不如以往松散,羽七怕是也不容易出城……”
是了,除了单于。
还有左谷蠡王。
长宁公主眉头微蹙,沉吟片刻,忽然一道精光从眼中闪过,“有办法了。”
“既然单于巡视各部要带本宫随行,那你便跟在我身边,与我同去。”
从呼延部离开的路径太过凶险,既如此,干脆换一条路。
依照长宁公主这些年对北蛮各部的了解,很快便圈定出一个最适合的地点。
“赫连部!”
“赫连部擅养牛羊,培育马匹,却地广人稀,兵力较弱,且挨着山地,这里的人都敬畏山神,轻易不敢靠近。”
“等到了那里,你便可以找机会逃走,一路沿着山边逃离北蛮! ”
…
卫云岚一行重新上路的第二日。
飞走的鹰隼便带着一封密信寻了回来。
信上的内容出自荒州都指挥使薛琏。
就在他们刚刚上路不久,薛琏的副将就带着两百兵力先行赶到,将偃都峡峡口整个围了起来。
薛琏赶到的时候,三千石赈灾粮已经重新装车,运出了峡口,等到明日就能送到丹河大坝。
而那新成立不久的囚虎寨,也已被薛琏亲自带兵围住。并没费太多工夫,就将寨中的三位当家统统捉住,据三位当家招供,他们劫走这批赈灾粮,并没有什么大的意图。
不过是受灾的时候饿怕了,刚好有这么个机会,想着一举存够寨子里兄弟过冬的粮食,再有富余,还能趁机多招揽一些人手,彻底在荒州一带立足。
薛琏全都如实告知了邹云、卫云岚等人,不过他也在信中附上了自己的看法。
虽然听着合乎情理,但八成并没将实话说尽。
不然单凭囚虎寨的乌合之众,很难做到改头换面、瞒天过海,将赈灾粮顺利运往偃都峡藏着。
这之中……他们或许还隐藏了一些线索,或是一些人。
看到这里,卫云岚不禁想起那批从地下密室走获得的粮食。
如果囚虎寨背后还有其他人出招,是否会与那批数量庞大的地下储粮有关?
那批粮食,究竟是要做什么用的?
卫云岚心下隐隐有着一种担心,但一时半刻,却无处可得求证。
沉吟片刻,她舒展眉头,释然地摇了摇头。
是她着眼了。
无论对方究竟想拿那三万石粮食做什么事,他们的如意算盘都已经落空。
这批粮食进了她的空间,之后就只能是大雍百姓的口粮,大雍战士的军粮,再与其他地方无关!
就在卫云岚想通这一点的时候,马车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她急忙伸出手臂,抵住车厢。
刚刚坐稳身子,便听外面马蹄声停止,队伍原地停了下来。
挑开车帘看出去。
便见领路的唐海,有些为难地回过头说:“前面的路怕是不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