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丑时,天色暗沉,路边偶有亮着的灯笼。
灯笼旁挂着酒旗迎风招展,空气压抑潮湿,似乎有一场风雨将至。
这时,挥舞长鞭的声音与马蹄奔跑的声音从镇口处传来。
“驾!”
一个瘦削的黑衣人如同黑夜里一团移动的乌云,因为深夜长道无人,他纵马驰骋毫不减速,即便路边有行人,于他而言也与飞扬而过的尘土没什么区别。
但若一个人穿的是一身遮挡不住如玉肌肤的素白长裙时,那么即便在暗沉的夜里也能显出明珠一般的颜色。
黑衣人倨傲的脸在看到那一道白色身影时,浮上了惊异的神情。
“吁——”
他阴沉冷漠地勒住了马匹,粗壮的骨节搭在了腰畔那一柄内敛华光,裹着鲨鱼皮剑套的古朴长剑上。
长街前方,站着一古怪的白衣女子。
她乌发如缎子般披散在白皙的肩头,无袖的白色长裙及膝,手臂小腿尽皆赤裸,在无月的阴天黑夜,肌肤却泛着月华般的光泽。
黑衣人屏住呼吸,嘶声道:“你是何人?”
那静立的女子忽然回神,周身空灵的气质瞬间落了实地般鲜活起来,她转过头,露出一张精致如画的面庞。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像是被岁月吻过,带着一种历经时间长河的温润感。
“你好。”
她声音柔和,语气十分友好:“我只是个刚到此处的过路人,若你急着赶路,还是快些走吧。”
黑衣人手牵着缰绳,眸色沉沉,他的手臂忽的一颤,似是要甩动缰绳驱马离开。
可是下一秒,他的手臂已探出,捞向了女子胸口的衣襟。
这一招其实只为试探,可在那女子眼中,此举大为唐突失礼,她的身子倏然后撤,眉头狠狠一压:“你这是何意?”
见一招被躲过,黑衣人更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哼,果然是魔教妖女!看你样子,想必也是为了秘宝而来!”
苏梦几番穿越,还是第一次一落地就被人根据衣着定为妖女。
这黑衣人的性子显然阴鸷专横,一认定自己的想法,便杀意暴起。
他的手搭在古朴长剑上,‘锵’地一声,剑已出鞘!
苏梦只觉眉宇之间直逼来一股凛然剑气,此人当是剑之一道的一流好手!
她如今身上既没有毒药蛊虫,也没有利刃防身,面对这悍然出手的黑衣人,只能连连后退。
黑衣人飞身自马上跃下,转瞬间已刺出一十一招,但他剑招以制人为主,并未有杀人之意,故而苏梦尚能闪躲,甚至可以调息说话。
此人若一心想要杀她,那么苏梦怕是要创下穿越后最速死亡记录了。
“这位侠士,我不懂你说的什么秘宝,小女子遭了劫匪,周身财物尽皆被掳去,连衣着也只剩这残破单衣蔽体……”
女子声音幽幽,如泣如诉,让闻者不由心旌摇曳,不能自持。
黑衣人微一恍惚,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掌便柔柔地搭在了他的腕上。
像是纤手摘花,轻轻巧巧地自黑衣人手中摘下了那柄古朴长剑。
黑衣人猛地一咬舌尖,迟钝的动作重归迅捷,他伸出手想要夺回自己的长剑,可面前女子已轻飘飘地避开。
她看着手中的长剑,露出微笑,利器剑气森寒,剑光冰冷,这显然是一把被主人保养的很好,也见过许多血的宝剑。
“摄魂邪术,果真是妖女!”一个恍惚长剑便被夺走,黑衣人沉声喝骂,却不敢妄自向前。
他对面前女子已生出了几分忌惮之心。
魔教之人不可以寻常的武艺强弱来判定威胁,再弱小的人,用起邪诡之术,也有可能杀死一个一流好手,更何况眼前的女子武艺看起来本就不俗。
“唉,你的词汇量真是匮乏。”苏梦轻声一叹,细瞧着手中宝剑,“这剑对我来说重了些,不过也可一试。”
她已许久没有体验过用年轻的身体来挥剑的感觉了。
握着剑柄的手轻轻向前一递,奇诡玄妙的剑招如画卷铺展,一招接一招连绵笼罩在黑衣人周身,他像是陷入了一张魔网之中,但黑衣人心如电转,蓦地抽出了腰间剑鞘,鲨鱼皮剑鞘软韧,以剑招使出,颇有软剑之玄妙。
两人瞬息之间便对了数十招,黑衣人心头愈发惊异,这女子所用剑招每一招都闻所未闻,且剑势连绵,变招之际毫无可乘之机,一柄玄铁精英的硬剑被舞出轻灵奇诡之风,他愈是招架愈是吃力,好似陷入了泥沼之中,找不到突破之机。
‘万妙无方,慑魂大九式’的招式精妙周密,本就是当世剑法的顶尖行列,更何况,苏梦如今在剑法一道上见识广博,已认出了黑衣人的‘长白剑法’,可黑衣人却对她的剑法一无所知。
武器与见识都在优势,即便不动用摄魂术,这场战斗也僵持不了太久。
长剑刺出,鲨鱼皮剑鞘被一剑刺穿,黑衣人额头汗如雨下,那穿透了剑鞘的剑尖抵在他的喉间,喉结吞咽活动时,被剑气一激,宛如砂纸刮磨一般疼痛。
但他倒是硬气,到了这时候居然还道:“若你不用邪法,我们各持擅长兵刃,单论剑法,我未必不如你!”
“‘长白剑法’施展开来,大气凛然,如雷霆霹雳,你用这软韧的剑鞘自然是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的威力。”
苏梦语气温和:“但是,赢就是赢,输就是输,现在你才是输家。”
黑衣人冷冷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能瞧出,你先前无意杀我,我如今又杀你作甚,做事要论一论道理,我好端端地未招惹你,是你先喊我妖女,出招试探我。”
“如今种种,皆由你武断而起,所以起码要对我说一句‘对不起’。”
黑衣人微微瞪大了眼眸,有些不理解:“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梦笑眯眯道:“快说。”
黑衣人沉默了几息,道:“……对不起。”
“欸。”苏梦将剑尖下垂,同时抽下了那鲨鱼皮剑鞘,收剑入鞘,“既然如此,这歉意我便收下了,再见。”
她看了眼即便看到打斗也未跑远的黑马:“这匹马也不错,一并当作道歉的礼物吧。”
“……等等!”
眼见苏梦骑马要走,黑衣人咬牙道:“姑娘,此事是在下莽撞,我冯天雨在这里给姑娘道歉,这匹乌骓马姑娘自可骑走,可是……我的剑,可否还我?”
苏梦此时已翻身上马,瞧着黑衣人诚恳的模样,她不发一言,却用剑鞘狠狠拍了下马屁股。
乌骓马嘶声狂奔,冯天雨面色一变,正要疾步去追,眼前却忽的划过一道亮光——却是一柄长剑向着自己刺了过来!
他闪身避过,长剑刺入地面,正卡在小镇石板路的砖缝里。
冯天雨的面色却更加难看。
只因这女子只还回了剑,却未将剑鞘还回来。
“……此女果然是奔着宝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