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皮剑鞘,卖了十五两纹银。
乌骓宝马,贱卖了一千两。
剑鞘中的宝图,一文不值,看了一眼后,撕碎扔掉。
易容工具,衣物,袖袋,常见药物,鞋履,零零碎碎的东西,花去了四十三两。
哪怕街头偶有人议论一个古怪的白衣女子,但他们绝对再也瞧不见此人的踪迹,议论过后再无下文。
一间成衣铺内,走出一个青衫男子。
他双手掩在宽袖之中,巾帕裹发,下颌微须,眼眸清正,仪态端方,瞧着便是一位儒雅文士。
再走进一家卖胭脂粉垩的店又走出后,那张儒雅白皙的面庞又多了些斑点麻子,鼻头也粗糙了一些,下颌宽了几分,颧骨更加高耸,虽减少了几分魅力,却又更显真实。
这张脸固然不讨小姑娘的喜欢,却总能讨到妇人的青睐,而这文士在被一个卖猪肉的妇人用火辣辣的眼神盯了几秒后,终于忍不住加快步伐走出了这条长街。
此处是眉山镇,过了眉山,便是峨眉了。
中年文士拢着双手悠然前行,倒像是个去爬山赏景的酸儒。
这人自然便是乔装而行的苏梦了。
遥想当初,她以为自己一生都会卡在明玉功五层圆满之境不得突破,但后来却得到了沈浪的指点突破了第六层,那时她才知道,沈浪修习的竟然也是《明玉功》。
按理来说,以沈浪的天资才学,只要专心习练,突破九层也大有希望,不至于被后来的邀月说上一句‘突破前人’。
可苏梦见到沈浪时,他却与王怜花一样,是一副老者模样,明玉功不仅未突破九层,甚至未用明玉功驻颜。
这一切疑惑,又在见到朱七七的时候明了。
年华不再的妇人,却依旧有着青春时期的笑容和眼眸,多年过去,朱七七始终是被爱着的模样。
“若爱人知己皆不在,持续寿命年华又有何意义?”
所以他们都愿意一起老去。
这样的友情与爱情,让苏梦大受触动。
她曾经的苦痛与悲伤在岁月中被淡化,性格也愈发平和,对于生死亦是没有太多执念了。
对于她这样的独特存在,生和死,不都是一种旅途?
论语有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她现在已有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心态感悟。
所以苏梦在看到那不值一文的宝图后,便准备来溜达溜达。
她改头换面后,顶着这一幅要寻一处风景念几首酸诗的模样,施施然去爬峨眉山。
她走的不快,因为她并不着急,若是恰巧错过,那便错过了,权当自己真是来爬山念诗了。
慢悠悠的她,终于爬到了峨眉的后山。
在一片烟霞弥漫,荒丛峭壁之中,她眼神极好地发现了一束束遮掩的藤蔓。
她掀开藤蔓,走进一处幽暗的山洞。
还未看见人影,便已看见亮起的火折子的光芒。
火折子有三个,人自然也有三个。
在三双警惕,不屑,敌意的视线中,苏梦忍住想笑的冲动。
这烂大街的藏宝图,为什么连这些好手都没有产生过质疑的想法?
“这里已有人了,识相的还是速速离去。”
其中一腰间佩剑的微须男子人冷声斥道。
在火折的光照下,可以瞧见他握着火折子的手指甲修的极为干净,手背青筋鼓起,骨节粗硬,显然有着不下数十年的掌上功夫。
但这人绝不是三人之中掌上功夫最高的人。
中年男子的身侧,有一个身形高大,背着红缨长枪的大汉,那大汉手拿着火折,站在一位瘦小的老人身侧。
这位枯瘦,瘦弱,穿着朴素灰衣的老人,同样手举着火折在这幽暗洞穴之中,那举着火折的手掌,就如同峭壁之上的树干,露出的枝桠虽然枯小细弱,虬结的树根却紧紧扎在峭壁之内,风雨不动。
这样的年纪,这样浑厚的掌力,内敛的气度,这位老人绝对是江湖中顶有名的一流高手。
但凡稍涉猎江湖世事的江湖人,都能认出这三人分别是天南剑派的掌门人‘剑掌双绝’孙天南,‘浙东邱门’的掌门人邱清波,而那位老人,则是‘鹰爪门’的名家高手王一抓。
他的一手‘大力鹰爪神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掌功,江湖人本给王一抓起过十分气派的绰号,可王一抓偏都不认,给自己起了个绰号,叫做‘视人如鸡’,可见他对自己掌功的自信。
这三人俱是自矜身份之人,哪怕瞧着有人闯入,也没有率先出手,等着对方识相的自己离去。
苏梦乔装的中年文士非常配合的露出一副普通百姓误闯秘境时的惶恐姿态。
“小子叨扰了,我还以为此处是鲜花幽境,诸位大侠自便。”
他忙往后退去,离开藤蔓遮挡的幽暗洞穴,外面是烟霞弥漫,朦胧日光耀人双目。
他退的毫不犹豫,却并没有离得太远,而是一个人守在洞口外拐了两个山道的一个观景极佳的石台上,望着峭壁烟霞,白云皑皑,摇头晃脑,嘟囔着几句不成型的诗词。
未过多久,又是两人上山。
这两人中一人着黄色僧袍,虽年岁已大,却是高大魁梧,不怒自威,另一人着蓝色长袍,仙风道骨,表情淡漠,也是一位老人。
二人相携上山,气完神足,目蕴神光,想来也是江湖名宿。
瞧见正在观景吟诗的酸儒模样的中年文士,两人蹙了蹙眉,正要无视离去,那酸儒却瞧向他们,‘咦’了一声,喃喃道:“今日这峨眉山怎如此热闹?”
这一声自问寻常人自然是听不清晰的,然而眼前二人自非常人,两人望向这中年文士,蓝色长袍的老人声音冷冷道:“这后山今日来了许多人?”
中年文士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您在同我讲话?”
蓝袍老者不耐道:“不然我是在同这花草讲话吗?”
这人自己发问时不带称呼,不自我介绍,本就是无礼行为,倒先嫌弃旁人无礼起来。
“老人家忒无礼了些。”
中年文士表情也有些不善,但毕竟对方是老者,他这类人最受‘尊老爱幼’四字规训,还是好心答道。
“这山上方才过去了三人,又是佩剑又是长枪,还要赶我离去,真是奇也怪也,我好端端的在这赏景酝酿诗词,碍着了旁人什么事?”
蓝袍老者闻言对一侧的黄袍僧人道:“想来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二人也不再追问那三人的相貌如何,直接施展轻功,如两只鸿雁一般,很快消失在山路拐角。
苏梦继续站在这里观景,她已经觉出了几分赏景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