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同并未被韩嫔之语所惧,他皱眉颔首,表面恭敬,然其言语,却是冷峻犀利:“岂能无区别?
若思菱昨晚去御花园欲见之人是微臣,便可证明她说的是实话,她与金星绝非对食,而是金星胆大妄为,包藏祸心……
至于韩嫔娘娘,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颠倒黑白、为虎作伥罢了!”
韩嫔脸色骤变,却仍故作轻松,夸张惊呼:“好你个陈同,竟敢指责本宫……即便你所言属实,思菱昨晚去见的是你,鞋垫也是送你的,
你身为侍卫,与宫女私下会面,私相授受……半夜私下幽会,恐怕早已暗通款曲,此非秽乱后宫又是何?”
陈同蓦然抬头,直视韩嫔。
众人皆知,韩嫔口中的“暗通款曲秽乱后宫”,令他颇为恼怒。
碍于韩嫔身份,陈同强压怒火,沉声道:“韩嫔娘娘根本不了解实情,就如此轻易下定论,未免过于草率……暗通款曲和秽乱后宫之罪名,岂是能随意扣上的?”
韩嫔一怔,兀自嘴硬道:“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思菱昨晚去见的是你……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相会,能有何事?”
陈同冷冷一笑:“昨夜微臣当值,微臣的未婚妻,知微臣平日行走多,送双鞋垫而来,怎就秽乱宫闱了?再者,微臣于崇明殿附近巡逻,皇上近在咫尺,随行尚有其他兄弟,又能做出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未婚妻?!”
莫说韩嫔,就连蕙兰,都被陈同之言惊得不轻。
思菱亦是怔怔地看着陈同,一脸惊愕与疑惑之色。
韩嫔嘴角微扬,面露轻蔑之色,沉声道:“未婚妻?如此说来,陈侍卫与思菱姑娘,已然私定终身了……宫廷内苑,一宫女,一侍卫,竟敢这般肆意妄为,当真是胆大包天!”
陈同待她言罢,方才缓缓解释道:“韩嫔娘娘此言差矣,微臣与思菱并未私定终身,我二人的亲事,早在一个多月前,便已得到皇上的应允,只是思菱想在兰贵妃身边多陪两年,微臣也尊重她的选择,故而一直未曾公开。
所以,思菱如今是微臣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日后也必是微臣明媒正娶的妻子……韩嫔娘娘还觉得,微臣与她见一面,便是秽乱宫闱吗?”
蕙兰又惊又喜,想来,陈同那晚在船上对思菱表明心迹后,便已去求过慕容复了。
此乃有担当之男子,思菱能嫁与他,实乃有福之人。
这会儿,韩嫔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她自然知晓皇上的应允意味着什么。
她面色讪讪,干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本宫莽撞了……不过也怪不得本宫,当时的情形,实在容易令人误解。再说了,是金星亲口承认,说他与思菱相好已久……说不定,这其中另有内情呢!”
陈同不再理会韩嫔,他一个箭步冲到金星面前,扯住他胸前的衣裳,将他几乎拎了起来。
在金星惨绝人寰的叫声中,陈同咬牙切齿道:“说,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嫔站在离金星不远处,吓得连连后退,色厉内荏道:“陈同,你竟敢如此无礼,当着太后和众位嫔妃的面,竟敢做出这等举动!”
陈同依旧揪着金星,他看向韩嫔,沉声道:“守护宫廷安全,本就是微臣的职责。而现在,且不说思菱是微臣的未婚妻……兰贵妃的贴身宫女,半夜在御花园遭遇此等恶徒,乃是微臣失职,自然要问个清楚……否则,万一下次惊扰到各位娘娘可如何是好?”
金星本已吓得浑身发抖,却在听到陈同的话后,强自镇定地辩解道:“陈大人饶命,奴才说实话。半年前,奴才确实……和思菱姑娘在一起过,私下里,我们也时常相见。
但两个多月前,她突然就不再理会奴才了,奴才也不知缘由,一直想见她一面问个清楚。
昨夜半夜,奴才恰好在御花园见到她,以为她是来寻奴才的,所以就冲上前拉住了她,并无失礼之举……奴才并不知晓她和陈大人您……”
韩嫔一愣,旋即掩嘴轻笑道:“如此说来,思菱姑娘是在遇见陈侍卫后,见异思迁了?”
思菱气得几欲目眦尽裂,怒视着金星,喝骂道:“金星,你含血喷人,信口胡诌……我何时与你有过瓜葛?”
金星一脸哭相,委委屈屈地嘟囔道:“思菱姐姐,您攀了高枝儿,奴才自是不敢阻拦。但您也不能污蔑奴才昨夜是非礼您,从前我们……也没少这样……”
好一个卑鄙无耻又奸诈的小人!
他自然知晓调戏非礼兰贵妃的贴身宫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故而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然咬死思菱之前和他有过私情。
再这么纠缠下去,谁知他嘴里还会说出多少不堪入耳的秽言。
蕙兰疾步走过去,打断金星的话,随口问道:“你和思菱,之前私下里也经常偷偷见面?”
金星一怔,忙点头称是。
蕙兰做出气恼的表情,又接着问:“你刚才说,两个多月前,思菱突然不再理会你了?”
金星眨巴着他的小眼睛,露出一脸巴结的笑容,恭敬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如此,奴才一直大惑不解,不知何处惹怒了思菱姐姐,如今想来,只怕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和陈大人……”
他的这声“思菱姐姐”,叫得极其亲昵暧昧,听得蕙兰直反胃。
思菱在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娘娘,您莫听金星的,他这全是谎话……奴婢从未与他有过首尾!”
蕙兰没理会思菱,而是继续温言问金星道:“若思菱真如你所言,如此不检点,丢本宫的脸面,本宫定然容不下她……你告诉本宫,你们第一次相见,是何时何地?最后一次,又是何时何地?”
金星神色慌张地看着蕙兰。
蕙兰佯装没看见,继续循循善诱道:“仔细想想,本宫定要彻查严惩!”
韩嫔在旁边嚷嚷:“过去这么久了,谁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蕙兰微笑道:“半年前开始相好,也不算太久……就算是第一次相见记不清时间地点,最后一次,不是刚过去两个多月吗?肯定会有印象的……若是连这个都说不上来,本宫如何能相信……
好好想想,今儿是农历五月二十八,两个多月前,也就是在三月了……究竟是三月上旬、中旬,还是下旬?”
金星偷偷地瞥了一眼韩嫔,做出沉思的表情,片刻后,语气迟疑地嗫嚅道:“应是三月下旬……嗯,约莫三月二十二……或是三月二十三……奴才记不太清了!”
不远处的端贵妃,突然咳嗽起来,且愈发剧烈。
蕙兰心跳骤然加速,未容金星细想,便用沉稳的语气追问道:“三月下旬,你确定是三月下旬吗?”
金星抬眼看着蕙兰,终于狠下心点头道:“确定,奴才记不清是三月二十二还是二十三,但肯定是在三月下旬,奴才记得很清楚,当时天上一弯下弦月。
奴才和思菱姐姐,那天晚上就在御花园的西北角……不过那之后没几天,她就不再理会奴才了,见面就跟不认识一般……奴才还蒙在鼓里呢!”
蕙兰的目光如冷箭一般,紧紧地盯着金星,直至他的神情愈发不安,蜷缩在地上,似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蕙兰冷笑一声,沉声道:“思冰,过来替本宫掌他的嘴!”
思冰一整个早上都陪着蕙兰,目睹金星卑劣行径,早就憋不住了。
这会儿,她听到蕙兰的命令,立刻冲过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左右开弓,对着金星的脸,狠狠抽去。
金星躲闪着,哭叫着:“兰贵妃,奴才刚刚说的都是实话……您凭什么打奴才?”
蕙兰咬牙切齿道:“就凭你的实话二字,本宫打死你都不冤……竟然口口声声说三月下旬,和思菱最后一次在御花园相见!
六宫嫔妃谁人不知,从三月初九开始,思菱就随本宫出宫,前往江南,直到四月初才回来。整个三月中下旬,思菱根本就不在宫里,又如何能深夜跟你在御花园相见?
你不但居心不良,还心怀叵测,满嘴胡言乱语,企图玷污思菱的清誉……”
金星这才知道中了蕙兰的圈套,慌忙辩解道:“奴才刚刚说错了,是三月上旬,三月初五……天上一轮上弦月……”
陈同早已忍耐不住,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蕙兰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韩嫔,然后沉声道:“太后和本宫面前,岂容你出尔反尔,谎话连篇?
你自作聪明,听到陈侍卫说他在一个多月前得到皇上的恩准,便趁机钻空子,编造出一套谎话,直言思菱在两个多月前不理你。
本宫略加试探,你便露出破绽……显然是信口胡诌,欺骗本宫,还敢在此狡辩!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不讲实话,本宫就叫人把你拖下去,乱棍打死!”
太后此时也冷哼一声,脸色阴沉地说道:“这样的奴才,确实是留不得!”
金星浑身一个激灵,突然向韩嫔扑去:“韩嫔娘娘,救救奴才……救救奴才啊!”
韩嫔如避蛇蝎般,后退两步,厌恶地说道:“你满嘴谎言,满腹坏水,连本宫都被你骗了,才误会了思菱姑娘,你还想让本宫救你……真是异想天开!”
金旺愣住了,片刻后忽然嚎啕大哭:“韩嫔娘娘,您不能这样忘恩负义……您把奴才害苦了……”
他转身看着蕙兰,结结巴巴地说道:“娘娘,奴才都说了,是韩嫔……是她,让奴才这几天盯紧思菱姑娘,伺机纠缠她……
奴才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昨天半夜,奴才躲在醉心殿附近,看到思菱姑娘出来,朝御花园走去,这才抄了近道,提前埋伏在花圃边的小径上……”
韩嫔面色惨白,口中却厉声道:“金星,你莫非是疯了不成?见人便咬,似你这等满口胡言之人,还有谁会信你?
平白无故的,本宫让你纠缠思菱姑娘作甚?本宫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金星气喘吁吁,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高喊道:“韩嫔娘娘,您不仁,就休怪奴才不义了……您找奴才时,亲口说过……
此事若成,便是生米煮成熟饭,届时会求端贵妃做主,不仅不会责罚,还会将她许配给奴才……
昨夜三更,奴才见思菱姑娘出来后,便让您宫里的孙奎去向您禀报,否则您如何能来得如此及时……
思菱姑娘当时正在苦苦挣扎呼救,您却一口咬定她与奴才是两情相悦……此事,明明白白,您就是幕后主使,抵赖不得!”
金旺的话,让蕙兰心中如烈火焚烧,愤怒至极。
“这个愚蠢又恶毒的女人!”
蕙兰怒视着韩嫔,忍不住喝道:“立刻将韩嫔宫里的孙奎绑过来,本宫定要问个明白!”
端贵妃此时走过来,缓缓道:“妹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就如实说吧……怎么还扯上了本宫?还跟金星许诺让本宫做主,简直是荒唐……
你虽是本宫的好姐妹,但金星所言若是属实,本宫也得责备你几句,太不像话了,这思菱姑娘,可是蕙贵妃身边的红人,你竟敢去招惹她!”
韩嫔呆呆地看着端贵妃,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她转向太后,泪流满面地求饶道:“太后娘娘,臣妾知罪了,臣妾只是看不惯兰贵妃……看不惯她专房之宠,听闻皇上,还要让她主持后宫事宜……臣妾只是想借她身边的丫鬟,灭灭她的威风……”
太后愣了一下,面沉似水地说:“是吗?皇上让兰贵妃主持后宫?这是何时之事?哀家尚且不知,韩嫔居然已经知晓了!”
一直在旁边静静站着的路德海,这时慌忙对太后说:“启禀太后娘娘,奴才此番前来,正是要传皇上旨意……皇上有令,即日起,由兰贵妃主持后宫大小事宜!”
蕙兰紧盯着韩嫔,语气冰冷道:“昨日午后,皇上跟本宫说了此事,旨意此刻才下达,韩嫔的消息倒是灵通……不知韩嫔是从何处得知?当时,唯有本宫和端贵妃在场!”
韩嫔没有答话,而端贵妃微微一笑,神色自若道:“昨日皇上终于恩准本宫回到碧霄殿,韩嫔得知消息后,过来探望本宫。闲谈时,臣妾无意间向她提及皇上的决定……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本宫有何不能说!”
蕙兰声音平缓:“端贵妃自然可以说,但韩嫔正是听到皇上让本宫主持后宫的消息后,心生嫉妒之意,才有了昨夜对思菱的算计……
端贵妃刚刚也亲口承认,您和韩嫔是好姐妹,那么你们昨日闲谈时,韩嫔难道就没有向您透露她的打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