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两世悲欢都堆叠在心尖上，一寸寸地将那软肉碾碎。
    金卯单手捂着眼惨笑起来，眼泪顺着指缝涌下。
    “我……”猛烈的悲哀堵在喉间，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贺寅把他丢了的。
    原来他错了！
    原来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是他拼了命也要救活的爱人！
    原来那一世的少年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们一起筹划安邦之策，一起操控时局，一起做戏迷惑敌人，然后在深夜里共枕而眠。
    可他把刀尖对准了挚爱，他肆意践踏着贺寅的一切，然后在海啸般的寂寥中麻痹自己。
    他甚至想着，要是摆脱不了对方，那就去死。
    于是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将销金窟遣散，坐在这里等东厂的人来抓他。
    反正他活着，那九五之尊就睡不安稳，不如让他背着滔天罪名去死，也省得连累别人。
    在秦老离世那晚，金卯就决定借这销金窟阎王妃的身份让陛下出刀。
    可如今他不能死！
    他凭什么死？
    错的又不是他！
    既然那无可救药的中年男人怀疑全天下的人都要与自己为敌，那就让对方下台好了！
    他得留着命迎接贺寅归来。
    金卯施施然起身。
    哒，哒——
    轻缓的脚步声在大殿内回荡，他一步步走下王座。
    我要是拿自己赔罪似乎有些狂妄。
    他轻声说道：“那就把这个江山送给你吧。”
    这份聘礼应该配得上他的贺寅。
    阎王殿外，有人正准备上来。
    金卯在殿门下止住脚步，神色淡淡的望着对方。
    长陵神色紧张地环视一圈，噔噔爬上来，在小纸条上飞速写到：[贺寅亲手把崔兰送进昭狱，你来这里是自投罗网！]
    金卯脑袋里空白一瞬，随即嗤笑一声，笑吟吟瞧着对方。
    他轻声问长陵：“殿下从何得之？”
    长陵笔走龙蛇：[有个判官和小鬼交谈时说的，崔兰要在明溪杀贺寅，贺寅就串通海寇谋杀父皇，借此栽赃崔兰！]
    崔兰见不得小儿子被贺寅糟蹋，气不过那就只好快刀斩乱麻把贺寅杀了。
    可好死不死的，他请的杀手恰好是南楚的飞天小夜叉君茗。
    君茗一上京城就忍不住去找贺寅过招，却把自己给送进去了。
    为了保命，她只好卖掉崔主顾。
    金卯眯着眼看着纸条上的字：“贺寅和海寇有来往？”
    岂止！
    他现在就是个海寇头子！
    而且他这些年干过的坏事罄竹难书，金家覆灭肯定有他的原因呢！
    长陵偷偷看过那堆密档，她觉得金卯已经跳下火坑了，就算被贺寅害死了也应该做一个明白鬼才对，于是义愤填膺的把金卯拉到一个隐蔽的屋子。
    长陵举着一颗夜明珠翻找起来，随后将一堆密档递给金卯。
    金卯看到密档上盖着东厂的印章，抬眼把屋子一扫。
    那人当真是狗胆包天，连东厂都敢偷！
    整个东厂的档案都在这里，堆得密密麻麻，金卯手上这些是当年萧褚临死前，贺寅与元和帝的谈话。
    贺寅说萧褚罪不容诛，既然金琰叛国，那就让他在泉下看着妻儿受苦。
    元和帝听完，立马就把萧褚秘密带走，丢去南风馆叫人凌虐，陛下就坐在前面看着。
    崔兰跟在旁边，回来后就写了这封档案，纸上字迹潦草，可以想见崔兰落笔时该是何等愤怒。
    崔兰怪贺寅让萧褚受了这种奇耻大辱。
    可他也知道，那些话是萧褚让贺寅说的。
    萧褚为何要那样做？
    或许回来后把自己关在地下室，拎着石锤疯狂砸墙、十年未入后宫的人就是答案。
    那绝代美人被男客压在身下，边挣扎边疯笑起来，直勾勾盯着那眼神幽暗的君王。
    “你来啊，哥哥，你让别人碰我，是不是因为你不行？”
    “贱人。”年轻的帝王冷声说道。
    “崔兰，你呢？你不来？我可是枭卫统领，像我这样的功臣，他想杀就杀，你带人把他好兄弟的家抄了，他脑子清醒以后会放过你？”
    “陛下哥哥，在战场上厮杀那些年可把你吓坏了吧？你还会梦见死尸么？城外接连出现残肢，是你干的吧？”
    “这种毛病我们那边叫创伤后应激障碍，你没救了，你觉得所有人都像你那几个亲叔叔，要起兵来打你了。”
    “你把金琰杀了，想起那些手足情分又后悔了，你把我丢在这种地方是怪我背叛金琰，可背叛他的人不是你自己么？说到你的痛处了？还是说，惦记好兄弟的男人让你惭愧得说不出话来？”
    立在旁边的崔兰深深垂眸，掐破了掌心：“别说了。”
    “哈哈哈我就要说！贺淳，你以后只管站在这片江山上，你永远抬不起头，因为你朱批用的丹墨，是我和金琰的血——”
    ……
    金卯把一份份档案看完，烧掉，长陵看他这样平静，有些奇怪。
    [贺寅是个玩弄人心的魔鬼，他把销金窟交给你就是想害死你，可他自己却远走高飞了！你真是烂好心，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为何要放他们走？你现在出去绝对会被东厂缉拿！]
    金卯轻声道：“是他派人把金珠劫走的，对么？”
    长陵知道金珠就是小顺子，立马点头。
    贺寅这个坏家伙真是可恨，把人家干爹害进监牢，又让崔氏自己人互相为敌！
    [他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让金珠去揽下和海寇勾结、诬陷崔兰的罪证，金珠怕他，只好乖乖在外面当替罪羊——]
    金卯突然看向她：“温玉叫你来的？”
    长陵想否认，但虚晃的眼神出卖了她。
    金卯转身出去：“叫他少管闲事，贺寅要干什么我有自己的判断，贺寅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比你清楚，假如事情真有这般简单，他倒也不必浪费力气把人关进昭狱——”
    金卯垂着眼皮抖抖袖子上沾染的灰尘，轻细的声线冷冽悦耳：“直接杀了更省事。”
    长陵生气了，忍不住推了金卯一把。
    [温玉是为你好！他给贺老九办事，比你瞎猜要强！]
    金卯没理会她，径自走向石门。
    严乐带着一帮番役站在门前，笑道：“该做的不该做的，你现在都做了，走吧。”
    金卯淡淡看着脚尖：“那位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要等大家都知道我是阎王的人、我骨子里仍然是个叛贼余孽，所以才能安心动手杀了我？”
    严乐：“金爽这孩子，搞出这个销金窟就算了，还和你乱\/伦么？”
    金卯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那老男人果然知道金爽还活着！
    如今这些人把销金窟主人的帽子加盖在金爽头上，约莫是要将金家兄弟一网打尽？
    或者元和帝也不确定金爽是否活着，所以要拿金卯做诱饵？
    严乐转身说道：“拷上，带去昭狱。”
    刘档头沉着脸把金卯拷上，押着他出了销金窟。
    走向昭狱方向时，金卯突然向严乐说道：“玩笑就开到这里吧，陛下该在鹤归山上等久了。”
    ——
    我来啦~今天例假来了，脑子懵得一批，晚上还有一章，九十度鞠躬给小可爱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