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寅的王帐设在阿扎雍错北面的焉山,要走三十里路才能到羊归。
羊归此时已经被黑云遮盖,小松子站在牧民家门口,仰头望天。
空气里已经有湿气潮下来了,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走远路,高原上野兽多,运气不好会碰到狼群。
小松子往牧民家里看去,金珠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康加话和老阿翁交谈,金卯拿着小本子写写画画。
“要下雨了。”小松子喊了一声,“今晚走不了。”
金卯这时才发现天气变了,他把本子合上,活动活动手腕。
若不是突然要下雨,他们是能在天黑前回到焉山的。
不过留下来也好,这家老阿翁知道药王谷,但忌讳着什么一直不肯透露具体位置。
金卯千里迢迢找来樊川就是为了药王谷,他希望那个药王谷能治好贺寅的病。
就算只是缓解病情、让贺寅病中不那么痛苦也好过比什么都没有强。
再磨磨老人家,只要能得到一个大概位置,下一步就好办了。
金卯说道:“留宿吧。”
初一眼皮一跳:“王爷那边恐怕会担心——”
金卯出门来。
惊雷撕裂天穹,这时豆大的白色雨点噼里啪啦砸下地,溅起半尺高的灰尘。
金卯抿了抿嘴:“信鸟呢?”
为防止意外,销金窟的小鬼们每次出行都带着信鸟走。
初一屈指吹了声口哨。
没一会儿,一只灰色鹰隼就扑棱棱飞到他肩膀上。
初一无可奈何的看着暴雨,问道:“金公公,明早回去还是明晚回去?”
若是明晚回去他就把金卯强行带走,不然那位瘾犯了抱不到人,指不定要发疯杀人呢。
“明天看。”金卯低头写信,把纸条从本子上撕下来,却见初一将鹰隼高举着。
金卯顿住手:“你怎么说?”
初一看向别处:“您不说个具体时间,叫殿下挂念了,小的可担待不起。”
金卯平静道:“明天再跑一个牧区就回去,有我顶着,他不敢打人的。”
金卯又说了几句,初一才提心吊胆的把信塞进骨筒。
老阿翁用干牛粪生了一堆火,在火上烤窝头分给大家,金卯头皮发麻的接着。
“快吃,不够还有。”老阿翁热情的劝他。
“好——”金卯拿手帕包着窝头,实在下不去嘴,只好小口小口的假吃。
这家就只有一个残疾的老翁和六岁小儿,饥荒把人熬坏了,年轻人为了给家人抢口吃的,都死在战乱中。
房子是新修的,空荡得只剩这老小,粮食对他们来说很珍贵,少一个窝头就少一顿饭。
金卯把随身携带的肉饼分给爷孙俩。
小阿都看了他一眼,平静的接过饼子,放在牛粪上烤。
“牛粪是干净的。”阿都说道。
金珠指着金卯:“他是用金子堆起来的,赞普把他宠成这样还觉得不够呢,你跟他讲干净的牛粪他是理解不了的,你得用昆仑山的玉髓液养他。”
阿都:“好贵。”
金珠笑了笑:“所以他只吃赞普的东西啊。”
金卯啃着冷饼子,阿翁在火上煮奶茶。
金卯细声道:“雨落下来,庄稼就该发芽了。”
老人家听金珠传达后回道:“神明保佑,这是赞普带来的祥瑞。”
金卯在牧区走了一天,听懂赞普的意思了,金珠翻译的时候他晃了晃脚。
贺寅能力很强,那些乱麻般棘手的事被他一刀斩断,他把百姓的生计放在前头,于是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他其实没什么慈悲心肠,只不过深谙“食色性也”的道理,想做出点业绩给那远在京城的人看看。
他争强好胜自尊心强,尽管把自己贬进泥尘了,也无法接受金卯想起他时脑子里只有一个被情海困陷的野兽模样。
巡视本质上给百姓伸冤,金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遇到贪官豪强,先斩后奏就是他的特权。
但他来了两天,走了两个牧区,大家脸上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喜气。
就算有失子之痛的老阿翁一提起贺寅,脸上都不由笑起来。
苦难结束了,大家都摆脱了山穷水尽的窘境,人活着就为了一口饭,吃饱了才知道礼义廉耻,才能开怀大笑。
老阿翁又打开话茬,布满皱纹的黝黑脸膛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的质朴厚重:“赞普让青年们六人一组轮流巡游,把野兽赶走,房子这样结实,晚上狼来了也不怕了,那些狡猾的家伙会学人敲门,一打开门,立马就把人拖走吃掉。”
除了狼还有熊,体格壮硕的棕熊经常入村骚扰牧民,晚上把门敲得咚咚响,装病人呻吟。
金卯说道:“可是赞普病了,听说樊川的药王谷能治百病,要是他身体健康,一定能为大家做更多好事。”
老阿翁一听到药王谷又变成锯嘴葫芦了。
洗漱后金卯被安排到单独的屋子,土炕上铺着两层崭新的羊毛垫,被子也是羊毛的,有些沉。
睡到后半夜他几乎被压麻了。
醒来时惊觉有人像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吓得金卯低呼一声。
少年在他耳边低笑:“吓到你了?连你男人都认不得,该罚。”
金卯脖子上挨了一口,心口狂跳间闭了闭眼。
“疼——”
于是贺寅改咬为吻,一寸寸地把他的脸吻遍。
金卯摸了摸贺寅的头发,有些湿润。
“我给你写信了。”
贺寅声音沙哑:“收到了,信上写得很不像话,夜不归宿就算了,说什么明天回去?还让我好睡,你不在我怎能睡好?”
金卯蜷在他怀里,外面雨幕轰响,干燥温暖的床让人很有安全感:“我想问问药王谷的下落,这家老阿翁知道。”
“辛苦了,我就知道你会心疼我。”贺寅说道,“那个药王谷其实是人们瞎说的,世上若真有那种起死回生的地方,也就不需要阎王了。”
金卯执着道:“就是有。”
“有什么有?有那时间不如多陪陪你男人,一天不见急死人了。”
金卯把他推开,翻身朝里。
贺寅又贴上来,霸道的圈着那截细腰。
“又娇气上了。我没说重话,这些都是我的迫切需求,你听不得,我偏要说。”
“你哪天不迫切?”金卯闷声道。
“哈——”贺寅作势要动手,“你知道就好,现在就要——”
金卯吓了一跳,连忙拉紧裤腰低斥道:“这是别人家!”
贺寅知道,可他就算很努力的想做个人也撇不开那天生恶种的秉性,他就是想吓唬金卯,金卯惊慌失措的声音在他听来十分美妙。
贺寅犬齿在金卯后颈骨上厮磨。
金卯紧紧攥着手,在对方的牙口下颤栗发烫。
他突然翻身。
“只许吻,我吻。”金卯在贺寅唇上印了一下。
贺寅收紧双臂:“那得看这个吻让人满不满意——”
他指尖在金卯脊骨上打转,低声魅惑着:“不满意我可不依。”
金卯蜷着手指,透过昏暗夜色定定望着贺寅的脸,少年脸型优越,些微夜光洒在狭长的眸子中,时不时就闪出一道惊人的晦涩光亮。
他抿了抿嘴,捧着贺寅的脸吻了上去。
牙齿磕磕碰碰,这里点一下,那里点一下,然后那里那里……
贺寅被他磨得很无奈:“笨啊,亲了那么多次你都学不会。”
金卯喘着气:“你说什么?”
贺寅笑了起来:“我说我教你。”
他扣着金卯的后颈,抵开那两片唇瓣。
他其实教不好。
金卯被他吻得骨髓发了痒,只想陷进那片危险的沼泽中,沉沦,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