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香味冲上鼻腔,萧胤猛然惊醒。
“公子?”半蹲在面前的侍女柔声细语道,“山庄里有客房,公子请随奴婢来。”
侍女戴着香囊,这香和金卯身上的气味不像,没有那股晕人的甜味。
萧胤垂下眼皮:“不消,你去吧。”
对方福了福身就出去了。
萧胤转眸看向半卷竹帘外的池塘。
池塘对面有片假山竹林,一只毛色雪白的半大兔子突然蹦出来,团了团屁股,两脚搭在假山上刨石壁。
一个侍女跑过来,一把将它抱在怀里,生怕它爪子刨坏了,仔仔细细的检查半天。
它蹬了几下腿,侍女连忙又把它放下地,万分小心的在后面保驾护航。
这小宠有恃无恐的扒在水边划拉水,作势要去喝一口,侍女又着急忙慌的把它抱起来,打开随身带的小竹筒,倒出一盖子干净的水给它喝。
它也不喝,踩着侍女的衣衫往上爬。
侍女哭笑不得,轻轻把它放在自己头上,惯得没个样。
萧胤不自觉又想到那雪团似的娇气包。
一想到那张脸,金卯寸缕不着的躺在他身下、怔怔红着眼尾盖了薄纱似的画面又一股脑挤上心头。
他蓦然支起双膝,耳根通红的收回目光,狠狠在地上砸了一拳。
妖精。
晚上不让人安生,白天也叫人不得安宁。
他出门一趟是要躲清净,然而一抬眼,这些甜的白的糯的……
种种他平日里不怎么在意的东西,突然都争先恐后的往眼前挤。
这些东西五光十色的在他眼底打闹一阵后就抽身离去,没滋没味的。
歌女的声音不如那人好听,糯白的点心甜过头了有些齁人,不如昨夜舌尖尝过的滋味来得恰如其分。
就连那小兔子都怪作妖的,那人要是被宠上天,绝不会像它这般横行无忌……
萧胤:“……”
疯了,想这些做什么!
萧胤匆匆起身,打算去山上找贺阶他们。
刚爬上山,青书就脸色焦急的跟上来,低声道:“爷,出事了!”
*
靖国公府,萧凉坐在檀木太师椅上,神色淡漠的望着站在前面的母子俩。
女人布衣布裙,板着脸把旁边的少年往前一推。
“叫叔。”
萧凉眸光落在少年身上:“抬头看看。”
少年脸色不悦的抬起头。
那张脸俊逸清朗,和萧二叔年轻时几乎是一个样。
萧凉脸上风平浪静,藏在袖下的手指掐得掌心皮开肉绽。
他点了点头:“好相貌,十六岁了?”
女人接过话:“不然呢?萧二爷去庄子的第一年,我就怀上了。”
萧凉平静的看向那女人。
当年他们变卖家产还了萧胤爹欠的赌债,在庄子里住了四年。
头一年萧二叔就和这女子来往了,只是两人才刚解衣,就被背着柴禾回来的萧凉撞见。
当时萧凉刚和二叔在一起,他们之间是他一步步诱着萧二叔上钩的,在一起后萧二叔突然看穿他的伎俩,觉得没意思,便单方面悄无声息的退场。
他当时也没说什么,放下柴抱着小萧胤就走,萧二叔追上去,要他把孩子留下。
小萧胤一边哭一边踹二叔,那时他还不怎么懂事,不知道从哪听来“负心汉”这个词,想也没想劈头盖脸就向二叔骂过去。
边骂边紧紧抓着萧凉,怕被丢。
萧凉看到孩子哭,犹豫了。
小孩毕竟是他阿姐的,自己带他走也不过是四处流浪,何况靖国府爵位还在,萧家嫡系这两个叔侄都有袭爵的权利,萧胤一走就代表自动弃权。
他权衡一番后终究还是留下来了,没多久,那退场的人千方百计求他复合,跟他说再也不会有下次。
再也不会有下次,但今天,女人带着孩子来认亲了。
那酷似萧凛的少年冷眼瞪着他,显得这场关系像个笑话,太没意思了。
萧凉淡淡道:“萧二后来又去找你了?”
女人咄咄逼人:“别用这种质问的语气,论理我才是给他传宗接代的人,知道你醋性大,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带着孩子来投奔你们,不过当年从始至终都是萧二爷先找的我,你是后来者居上!”
她急着要身份,又说了许多刺人的话,萧凉都没吭声。
等她说干嘴皮了,萧凉才慢慢说道:“如今这府上我做不得主,等萧胤回来再说吧,先坐,来人,看茶。”
女人见他态度绵软是个好拿捏的,便冷笑道:“这时候才上茶,端来了我也不敢喝。”
一语双关,三言两语就把萧凉压到给主母端茶倒水的小妾位置。
萧凉没什么情绪的望着女人,灰猫跳到他怀里,他轻轻在它身上抚了一下,盯着它久久未言。
须臾,萧胤大步走来,在萧凉旁边坐下,看向母子:“怎么站着?”
女人说道:“不敢坐。”
萧胤:“那就站着,旁边是你儿子?”
萧凉轻轻捏着猫耳,纤长睫毛盖着半瞥轻柔眸光。
他养大的孩子人高马大的坐在他旁边,似笑非笑的冲那两人说道:“昨天二叔在家,你们怎么不找来?人是他睡的,孩子是他的,论理凉叔可管不着你们,现在府上是我做主,这样,你们先去京郊的庄子里住着,等二叔回来再做定论。”
少年冷笑道:“也不必这样麻烦,我们就是穷没脸来讨债的,他萧凛辜负了我娘,这么多年没找他也是不想和他扯上关系的意思,如今世道艰难,我娘儿俩活不下去了,拿几个银子打发我们走便是,一举两得,也不会败坏贵府的名声。”
萧胤:“瞧你说的什么话,既然是二叔的种,当然要留在萧家,以后二叔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今儿先去南苑歇着,别客气,就当这是你自己家,其他的也别说了,等二叔回来再讲。”
女人尖利的看着萧凉:“听说萧二爷住西府,那我们哥儿就住西府。”
萧胤凉凉一笑:“若我没记错,你叫胡绣娘吧?”
胡绣娘挺起胸膛,她看到萧胤,其实有些臊脸。
当年萧二爷和她在山上办事,被这小的看了去,她怕萧凉找上门撒泼,回去后就躲着不敢出门。
哪想到就那么一次,竟然就怀了孩子,爹娘怕她被人说,匆匆把她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
不料那病秧子一直没死,前些天给了她一点盘缠,叫她带着儿子来找亲爹。
绣娘色厉内荏,认真计较起来,她和萧二爷都对不住萧凉。
但她咬死了是萧凉后来居上,抢了她的男人。
绣娘死活要让儿子住西府,萧胤黑了脸正要发火,旁边的人轻轻说道:“就依她说的吧,我去南苑住。”
绣娘松了口气。
把母子俩送走后,萧胤没好气道:“你现在高兴了?给人当了半辈子男宠,到头来只有你一个孤人,叫你早点给自己想条退路,你却弄那些胭脂水粉!”
萧凉蓦然红了眼眶,良久,他低着头轻声说道:“你说得不错。”
他抱着猫起身,叫人把自己的行李从西府搬出来。
所有东西一收,不过只有几箱,他仰天笑了笑。
他猜想萧胤应该早就知道那些事了,只不过怕他难过又走,所以憋在肚子里。
那小孩儿没了爹娘,想要家,阿姐给了他第二条命,负了谁也不能负了她,所以萧凉自觉的把这失怙的孩子养在身边,以为就算和萧凛没个好结果,也有个小的陪着他呢。
只是没想到,他这样的人,连自己养大的孩子都瞧不起他。
他收了笑,在空荡荡的南苑卸下脸上薄粉,留了一张纸条,穿上斗篷,抱着猫。
“小幺,咱们走了啊。”
半生蹉跎后,他孤身抱着猫冷淡离场。
——
闲聊:在我看来,萧凉就是黑化的卯卯,两人都是认死理的类型,细心,温柔,坚韧,喜欢一个人就不计代价的奔向对方,但他们眼里揉不得沙,心冷后谁也留不住他。
只不过卯卯比萧凉幸运,贺寅从始至终都很爱卯卯,就算是傻逼的前世萧胤,也不会因为对卯卯动心就去找别人试试,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或者女人,第一天见面就一定要把卯卯留下来,表面端着,背地里流了一地哈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