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后,萧胤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把金卯挤进角落,恨恨的在对方额头上一弹。
“你初入金銮殿就要去陛下跟前露脸,别人会怎么说你?”
萧胤觉得金卯方才的行为实在有失妥当,别人一看,下意识就会觉得金卯是想让陛下记住他,好方便以后往上爬。
下一步是什么?
党同伐异。
枪打出头鸟,没有人会欣赏冒进的新人,要么觉得他是二愣子,要么觉得他急着想出名。
人情世故的世界,能力并不重要,圈层才是决定一切的主导。
萧胤深谙上层的游戏规则,他眯着狭长双眸,视线落在金卯脸上,好像要把对方的心思洞穿。
他向金卯说道:“我既然要了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
少年神色冷凛的笑了笑:“但你要是乱来,当了祸乱朝纲的小人佞臣,休怪我不留情面——”
金卯是他的人,他能让金卯爬上户部给事中的位置,也能让金卯跌进泥泞一无所有。
金卯没说话,垂眸望着指尖。
五指削葱一般,指甲尖打磨得光滑锋利。
这是他特意留着挠萧胤的,假如拼死一搏,这指甲也可以戳穿眼睛,抠破喉咙之类的。
所以方才他去殿前,是想用这双手和夏武帝同归于尽。
然而他才走到一半,就被萧胤强行带走了。
金卯低哂一声。
萧胤见不得他这种半讥不讽的样子,一看到就忍不住上火。
他把金卯抵上宫墙,低头,不管不顾的咬上金卯双唇。
禁卫军过来时萧胤退后一步,猩红舌尖舔上犬牙。
金卯哆嗦着手扇了他一耳光,萧胤脸上当即浮出一片红印,他一把捉住金卯的手狠狠咬下去。
禁卫军统领见状,连忙走过来询问一声。
萧胤松开金卯笑了笑:“家兄发小脾气,我哄他呢。”
金卯甩开手往户部去,刚进办公房就被人压在公案上,他恼怒的低吼一声:“萧子承!”
少年滚烫的手捏着他下颔,强行在他嘴里塞了一颗糖。
“听话些,不然下次我就在这里亲你。”
金卯吐掉糖。
少年垂着眼审视他:“刺儿八叉的。”
金卯脸色阴沉的把对方推出去。
户部堂倌们从金銮殿回来后,一个个遭了冰雹似的,唉声叹气。
金卯看到这副情状,就知道夏武帝还在犹豫。
他低眉望着账本,指尖轻轻在桌上敲了一下。
“打仗了,皇后娘娘怎么办?”金卯问道。
“不好说,去年皇后小产,不久后庄贵妃就被打发去坟山上了,唉——”侍郎摇了摇头,“她和陛下同甘共苦了两年,所以难的地方就在这里,陛下念着她,就不好动玉沧。”
金卯抓住重点:“陛下念着她?”
那历史上,夏武帝怎么会亲手剐了她呢?
金卯不理解,又央着侍郎多讲一些。
侍郎打了个马虎眼结束这个话题,金卯没法,只能等散值后去问萧胤。
萧胤难得看到他和颜悦色一回,心口不自觉软和下来,一听问的不是皇帝就是皇后,心口又堵得硬邦邦的。
他没好气道:“帝后深情?屁,别天真了!前些年太后掌权逼得两人没法,才当了共患难的夫妻,若陛下真心爱敬她就不会一直让她住在端宁宫了!”
“端宁宫?”金卯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这不是皇后该住的地方啊……”
萧胤把他抱上床,拿湿帕子给他擦脸擦脚:“世间多少夫妻不过是利益纠葛,帝后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她是来和亲的,目的达到了也就行了,龙椅上能有几个痴情种?历代君王对本国选上去的妃嫔尚且冷淡如冰,对一个异国公主,又怎会用心?
妃嫔的命自古以来只有两条,要么传宗接代给皇家延续子嗣,要么作为政治工具被放进皇宫当摆设,你以为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就算你是个来历不明的薄情混账,也把你留在身边?”
金卯自动过滤他那满肚子牢骚,得出一个不大乐观的结论。
夏武帝要是把那点同甘共苦的情分耗尽了,也就不会再对皇后留半点情面了。
他垂着脑袋叹了口气,双脚一缩,身子往床上一歪,卷着薄被咕蛹几下把自己裹成茧,留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茫然的望着外面。
“那玉沧呢?玉沧只有这一个公主,又是小女儿,为何发动战乱,让她夹在中间难做人?”金卯抿着嘴推敲起来,“我记得这个玉沧王对小女儿是极好的,不仅以玉沧国的名字给她命名,还给了她一块封土……”
他动脑子的样子落在萧胤眼里,那双秋水眼咕噜噜转起来,转半天落在萧胤身上。
金卯侧过身扯扯萧胤袖子:“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呀?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激将萧胤,狐狸似的眨了眨眼睛。
他把人性的复杂割裂得泾渭分明。
极致黏人,极致冰冷。
极致可爱,极致可恶。
萧胤从金卯这里得到的都是坏的。
那贺寅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才能被这人记在心上?
萧胤嫉妒发狂,丢开帕子捧着金卯脸颊一口咬下去。
然后在对方冷下脸挠人时抽脚跑开。
*
六月下旬,孤山大军向玉沧鼓进,武道鸣突发怪症,退居石头堡养伤。
皇后心焦如焚,急诏萧胤进宫。
诏令在皇城门被人拦下,送到夏武帝案头。
夏武帝看过后面无表情的把诏令放在蜡烛上点燃,来到端宁宫。
“陛下——”皇后脸上藏不住心事,她一跑过来,夏武帝就知道她怕大夏把玉沧灭了。
夏武帝扶她去绣榻上:“只是威慑。”
皇后唇色惨白:“玉沧人生性好斗,一旦有外敌入侵,男女老少都会拿起刀……”
她把头埋在男人心口,惶惶不安的攥着他衣袖:“大夏军队进去,必要斗个你死我活方能罢休。”
夏武帝把她紧锁的眉心揉开:“他们不愿谈和。”
“再试一次,好么?”皇后眼神祈求的望着对方。
“殿下——”
侍女飞跑进来,抹了把汗说道:“大王送信来了!”
皇后忙拆开信,读到一半就红着眼眶笑起来。
“父王出兵,是听说我死在这里了要给我报仇,他以为我上次给他去的信是别人仿写的!陛下,他派使者来谈和致歉了,父王从不骗我的——咦?”
皇后读到后面,凑到夏武帝怀里,奇道:“有人前些日子给他去信了,说你我因太后的缘故十分不顺,如今太后倒台了,你掌了大权,我们也有了子嗣——”
玉沧王把那封去信附在信封里一并送了来。
夏武帝跟着她一起看信,认出信上的名字。
“金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