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琮看向对方带来的小厮:“你们不带他走?”
小厮回道:“他要自己走的。”
“什么自己走?他睡着了,你抱他回去睡觉。”
“小公子不喜欢人抱,要自己走……”
小厮笨嘴笨舌的说着,就见贺琮抬手推醒小孩。
“回你房间睡觉。”贺琮把人推醒后说道。
小毛孩迷迷糊糊的去外面打了个转,又转回来,扒着他椅子接着睡。
贺琮:“……”
他把小孩抱起来,对方立马昏叨叨的睁开眼咕咕唧唧的挣扎下地:“我自己走!”
自己又走回椅子边睡过去。
小厮小声道:“他要自己睡醒才会走的,上次去河边玩累了睡过去,小的把他带走了他又嚷着摸河边睡饱,这才挨打呢。”
贺琮把小孩抱去隔壁房间,对方在他怀里闹腾起来,他眼神一凌。
“再闹下次就不许来找我。”
“……大魔王、”
他把人抱到自己床上,给对方盖上被子时,小崽子捉着他袖子说:“你答应要带我去玩的……”
贺琮:“你看我很闲么?”
“我想去玩。”
贺琮抽出袖子。
对方又巴巴凑上来:“娘亲说你会抢我的东西,你会抢么?”
小少年掀起薄薄的眼皮:“清醒了就下床走吧。”
小崽子立马闭眼。
他心心念念想让贺琮带他出去玩,隔三差五就过来提醒一遍,提了一年,贺琮才带他出去。
带他去书院。
小贺阶望着那一脸严厉的老先生,坐在贺琮旁边一动也不敢动。
他小耗子似的瑟缩在贺琮身边,听了一早上的圣贤书,满脑子之乎者也蜜蜂嗡嗡似的,一直嗡到第二天。
翌日,贺琮掮着书箱笑吟吟的来接他:“走,去玩。”
“……我要的玩,不是去书院玩,我想去外面玩泥…看风景——”
贺琮:“满院子风景不够你看么?既然不走,那下次就不要找我了。”
小贺阶被他吓得哆嗦一下,下意识又扯住他袖子。
从这天起,他就当了贺琮的小跟班,每天跟去书院,照葫芦画瓢也认得几个字了。
贺父看着那纸上的鬼画符,欣慰的向贺琮说道:“他不爱读书,拿着棍子在后面撵着他读,他也学不会两个字,如今他跟着你却学会上进了,你帮叔叔一个忙,继续带他去,好么?”
贺琮:“是。”
那边院子里,贺母听说儿子跟着那外来户竟然学会了几个字,立马便哼了一声。
“算他还有点用,贺家白白养了他几年,要是连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那还是人么?”
夫人对这凭空蹦出来的小孩看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习以为常。
骂完后,她把儿子从床上拎起来,接过丫鬟手里的衣裳给小兔崽子穿上,说道:“你跟在贺琮身边别放松警惕,他会读书你得比他更会读,他算得一手好账你就比他算得更厉害,别成天总想着疯玩,以后家产被人家套了去,你爷儿俩喝西北风!”
小贺阶闷着脑袋,洗漱罢用过早膳,挎着小包包,吭哧吭哧的朝外面去,爬上马车。
见到贺琮,他就把母亲的谆谆嘱咐丢一边去了,到书院后拉着贺琮袖子跟屁虫似的进了学堂,坐定,把挎包里的零嘴摆出来,全部推给贺琮。
“哥哥,吃呀。”
才一个月,他已经会喊哥了。
以前都是直接称呼“你”的。
贺琮年纪尚小,但心智已经在家破人亡和寄人篱下的多重鞭打下熟透了,对这些鸡零狗碎的零嘴,他是不屑一顾的。
他拿出书,先生例行抽背,没轮到他时他就专心默读。
虽然这些书他早就记了个滚瓜烂熟。
他这般专注,就显得旁边含着糖打瞌睡的贺阶十分扎眼。
老先生暗哼一声,把贺阶抽起来,让他背《三字经》。
贺阶脑子里乱呼呼的,他哪记得什么《三字经》?
他只记得贺琮说好带他去玩的,但现在一直没兑现承诺呢。
老先生念在他年纪小,只打了他一个手板子,叫他下次不许带零嘴进学堂。
贺阶眼泪吧嗒的站了一会儿,发现大家都没理他后,他立马就不哭了,乖乖坐下去。
“噢,知道了。”
他下次还带。
他吃零嘴浪费光阴的时候,贺琮已经准备考功名了。
这小少年在一年内把经书读透了,可老天要跟他作对——他生母是扬州妓子,大夏不准妓女的后代考取功名,他不能走仕途了。
贺父替他四处奔走,但所谓的奔走找人脉,不过是拿银子砸的买卖。
大笔银子砸下去不见得会溅出什么水花,但一定会让贺母每天哭闹不休,扰得家宅不宁,不值当。
“我不考了。”这小少年冷静道,“贺叔叔,您教我做买卖吧。”
于是他在这十一二岁的年纪上,入了商海。
贺阶还接着去读书,他不愿意,每天去书院前必得哭闹一通,给他请先生一对一教,他那狗脑子把先生气得摇头落泪。
为此天天挨打,几乎打皮实了。
贺琮跟着商队从外面回来,人还没进门,一个肉球就突然滚进怀里,把贺琮撞得往后一跌。
“哥——”
几年没见,那小手小脚的屁孩子长成了圆滚滚的模样,胖得像贺琮以前养过的小猪崽子。
贺琮拔高了一截,眉眼清冽素净,一身青衫衬得少年身板挺拔,宛如千山远水间的一杆翠竹。
“贺阶?”
肉球应道:“昂!”
贺琮眼皮跳了一下:“你怎么越长越丑?起开,贺叔叔在哪?”
贺阶脑子咔嚓一响:“丑?”
那端妍的少年干脆不理他,向小厮问了贺父的所在,丢下他径直去见贺父。
贺阶两天没说话,一脸阴郁的坐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脸下堆着双下巴,一双桃花眼都跟着胖圆了。
他胖归胖,怎么就说他丑呢?
盯着盯着,他哭了起来。
比起那琼玉似的人,好像确实有点丑。
贺阶哭完后又去找大哥,听说大哥带着货物从西域回来时遇到强盗,还好带的人足够多,这才护住了东西。
那惊魂一幕被贺琮说得跟蚊子叮上来被他一掌拍死似的,贺阶听着有趣,咧嘴笑了起来。
一转头发现父亲一脸沉重,他立马就不笑了。
贺父叫下一批准备去西域的人停下,那边太乱了。
贺阶没有插话的余地,他望着眉眼含笑的少年,对方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准备考功名了。
而他到了这般年纪,每天除了吃就是玩,长了一身懒肉,此外什么都没长进。
贺阶郁闷的下去了,辗转反侧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贺母就把他叫去,一脸郁结:“你可都看到了?再这样下去,你爹怕是要把这个家交给贺琮了!”
贺阶:“哦。”
他见母亲似乎又要上火了,便向母亲说,自己要去书院。
贺琮从商,他就从政。
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虽然他不是读书的料子,但万一考上功名了呢?
于是次日清早,贺阶就在母亲的万般盼望下去书院了,他跑来跑去,字没学几个,倒跟一个少年打了一架。
两人鼻青脸肿的站成一串,等着被家人领回去。
趁先生转背的功夫,两人又低骂起来。
“死胖子!”
“花公鸡!”
“你死定了,下次别一个人走,我怕你不能活着到家!”
“少吹牛了,我家随便出点钱就能雇打手捏死你!”
和他对骂的少年脸色铁青,当即又扑上来。
扭打在地的两人被一只手暴力分开。
少年龇着牙扭头,怂下去:“二叔……”
萧二叔把少年提开,然后扶起贺阶。
“我们家萧胤初来乍到,动手伤了小友,实在对不住。”
贺阶抽抽鼻子:“他怎么一点就炸?我都道歉了,我又不是故意撞他的。”
少年闷声道:“是了,是我故意打你的,谁让你们嘴贱?”
萧二叔:“他们说你了?”
“说舅舅!”少年奓着毛,寒声道:“一群嚼舌根的小人!”
贺阶当即跳了起来,骂道:“我才来一天,我说谁了?”
少年冷笑道:“你虽然第一天来,可这些人都怕你,打你一个,以后就省了许多事。”
“小公爷好计谋,只是我家贺阶平白遭了一顿拳脚,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仗势欺人呢。”贺琮缓缓踱来,要笑不笑道。
萧二叔摁着少年的肩膀,向贺琮说道:“不是这样的话,这孩子听不得别人说他舅舅半个不是,找错了冤家罢了。萧胤,既然打错了人,低头赔个礼也不妨事。”
萧胤冷着脸,二叔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他着急了,冲贺阶一躬身,然后出去,外面噼里啪啦一阵爆响,接着就传来几个人的哭嚎声。
萧二叔看向贺琮:“这孩子脾气就这样,小友不要见怪,外面要出事了,失陪。”
二叔走后,贺阶耸耸鼻子,低着头说道:“你都看到了?我可没打架。”
贺琮假笑:“你要是能打,我少不得要佩服一声。走吧,伤成这样,你娘得哭死了。”
贺阶擦了擦鼻血:“血都流下来了,你也不给我递个手帕。”
贺琮淡淡道:“你不配。”
小少年眼眶一酸:“干嘛总说我,我不丑啊!”
说着,一把抓住贺琮袖子,对方没撕开他的手,他就好过些。
萧胤把五六个人打得鼻血飞溅,书院先生急火攻心,翻着书跟他讲理。
萧二叔心平气和的向先生说道:“虽是小孩子玩闹,不过祸从口出,到底要管管嘴了。现在年纪小说了什么不打紧,以后年纪大了,说了什么掉脑袋的话,轻则性命不保,重则斩三族,早点教育一番也好。”
萧胤站在二叔旁边,冷冷盯着那几个说萧凉是男宠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