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既然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贝尔摩德望着二人离去的幽暗小径,目光温柔、眷恋,轻轻呢喃道。
……
黑衣组织零号基地,某个纯白房间。
“滴——滴——滴——”
医疗器械的声音反复响起,与其说是治病救人的号角,倒更像是苟延残喘的回音。
乌莲丸耶萎缩到只剩皮包骨的身躯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导管与电线,动弹不得,口鼻还装上了供氧面罩与鼻饲管。
即便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这个小老头干枯的嘴唇还微微动着,痛苦地喃喃着什么,
“三…水……继承人……水……”
但无菌室里空无一人,没有人聆听他堪比蚊子的喃语。
监控室里,几个白大褂医生看着屏幕与几十个微弱到极点的生命指标,面无表情,既无激动,也无悲伤。
他们与他们短命的父母一样,为了这个老人的苟延残喘,整日整夜地待在阴暗狭窄的地下基地里,燃尽了全部的青春,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朋友,甚至失去了社会的能力。
荧幕上音频曲线微微波动着,扬声器里传出经过放大处理的声音。虽然还是很小,但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完全是能听清的。
但几人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其中一个人见其他人都无动于衷,于是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操作面板,打开音频文件。
他回头看了看。
几人仍然无动于衷,似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正中央领头的医生甚至眼睛都没看他一下。
于是他回过头,将刚才的音频文件彻底删除,动作熟练,就像已经演练了好几十遍一样。
然后他转身想要回到自己的位置,却见一把枪对准了他的太阳穴,使他停下了步伐。
一号医生眼里看不到丝毫的情感波动,声音也平静到了极致,
“五号叛敌,销毁boss遗嘱,就地格杀。有无异议?”
“无异议。”
“无异议。”
“无异议。”
其他几个医生漠然望着五号医生,就像机器人一样,一个接一个地道。
五号医生目光扫过这些与他朝夕相处十几年的“战友”,最后定格在那个黑洞洞的枪口上,似是释然地放松肩膀,微微一笑,
“无异议。”
“砰。”
一号医生收回手枪,沉静地道,
“背叛者已诛杀。”
……
除了几位医生背后的“那几位”,没有人知道零号基地内的小小插曲,甚至无人知道那个宛若神明的“boss”,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
整个黑衣组织仍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某个幽静的房间里,蓝色格调的光洒在红布桌上,桌上摆着一瓶高贵的名酒。
朗姆坐在华丽的丝绸沙发里,面对窗帘,听着贝多芬的《命运》钢琴曲,一只眼睛戴着眼罩,一只眼睛闭着,惬意地用手指跟着节奏敲沙发扶手。
钢琴声忽急忽缓,到了将将高潮之际,朗姆忽然抬着手指定住,一旁酒保风着装的管家立刻举掌,示意钢琴师停止演奏。
“高潮还是留着吧……”
朗姆沙哑着声音,轻轻挥挥四指,管家与钢琴师便都深深鞠躬,各自退出了房间。
等几人都走后,他独自品酌着杯中酒,似是想起了什么,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窗帘,自言自语道,
“乌丸啊,如果你只是为了长生不老,那就罢了……可你偏偏想要‘让人类再次进化’,这样可笑的目标……偏偏,你做到了。
“人……是不被定义的。你试图通过改造人的自然属性,实现人的彻底社会性。
“为此,你为人类规划了三条路线,生物体,机械体,和意识体。每一条路线都走得很远很远……可是又走得太远太远。
“你想让人不被不可控的自然属性所约束,然而事与愿违,三条进化路线本身便造就了三种自然属性完全相异的‘人类’。
“他们的矛盾,反而从曾经的种内矛盾,演变成了物种矛盾。
“正如人类不会认为‘狗’具备意识、把它当‘人’看。
“自然人不认同机械人,甚至不认同基因改造人。
“机械人不认同自然人,因为血肉羸弱;也不认同意识体,因为意志软弱。
“纯粹意识体不认同生物体与机械体,认为自己才是绝对的自由意志。
“他们都认为自己才是人类的未来,他们都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人类”。
“他们各自形成了各自的生产与再生产机构,各自形成了各自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体系,甚至各自对‘意识’这种东西做出各自的解释,彼此宣称对方不具备‘意识’。
“而你,竟然还妄图平衡三条路线的力量,扼制必然扩大的分裂。明明……继续当好你的‘吉祥物’就好了呀……”
朗姆撑着沙发站起来,他的动作有些迟钝僵硬,身躯也有些臃肿,
“但你究竟是一个标志,一个象征,是lmea的创始人、发起者,没有人敢对你下手,成为‘让人类再次进化’的敌人。
“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才是这个旗帜的真正接班人,都想成为这个旗帜的唯一继承人……
“但你总会死的。等你死了呢?……哈哈……”
朗姆撑着沙发,嗓子像被砂纸刮过一样,难听地笑了两声,
“乌丸啊,你真傻啊……活了一百五十多年,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秘不发丧的结局。
“所以啊,作为lmea的二把手。后面的路,就让我这个老友替你走吧。毕竟……也只剩我还站在你这边了……”
幽暗空荡的房间里,朗姆臃肿的背影显得孤零零的。
分裂,已然无法阻挡,他……又能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