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舒婳嘴里嘟囔着,“可没故意气你,我说的都是实话。”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对方听得真切。
脸颊被人稍稍用力掐了一下,萧舒婳立刻瞪圆了杏眼,对突如其来的触碰感到难以置信。
薛昭却依旧淡漠着脸色,“那你少说实话,我不爱听。”
谁管你爱不爱听,萧舒婳这口气被他噎了回去,活动了一下双腿,稍微往边上挪了挪,离薛昭远了一点,保持距离。
萧舒婳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再一次用沙哑的声音呼唤着翠萄,说罢并准备就要起身。
薛昭见状,立刻跟着她移动,依旧挡在她身前,“你才刚退烧,又想折腾什么?”
“问那么多。”萧舒婳将他推远了一些,又向着屋外喊了一声,语气中已经带着急切,“翠萄!”
终于,屋外传来了回应,“殿下!”
她先是被薛昭撵了出去,听见殿下喊她,风来又纠缠着她不让进屋里去。翠萄是连推带踹,终于摆脱了风来的束缚。
翠萄快步迎了上去,萧舒婳要自己从床上艰难起身。薛昭无奈,只好矮下身子,将她扶起。
“要去哪?”薛昭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他托着她的手臂,没有松开。
翠萄已经站到了萧舒婳的身边,她将手臂从薛昭手中抽出,倚靠着翠萄的力量。她又瞪了薛昭一眼,对着他没好气道,“我要去如厕,换经血带,侯爷也要跟着吗?”
薛昭抿着嘴,确保萧舒婳站稳了,才撤回手,声音有些沉闷,“我也可以学。”
翠萄偷偷打量两人的脸色,一副“这好像不是她应该听”的表情。
萧舒婳被这话气得一整个气血上涌,脸色都涨红了些许,她用力拍了拍薛昭的胸口,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薛昭卸了力气,往后稍微退了一小步,只听她哑着声音道,“再这样,你可就讨人厌了。”
“我……”眼看着翠萄搀扶着萧舒婳离开,薛昭还想说什么,但没人理会他。
薛昭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等了半晌也不见两人回来。
风来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看着薛昭有些烦躁的表现,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侯爷?”
薛昭快步走了上去,将风来揪了出来,“她说我讨人厌。”
“啊?”风来疑问出声,发现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又赶紧闭上了嘴。
“我来亲自照顾她,她说我讨厌。”薛昭一副要风来评理的样子。
风来又不清楚前因后果,问道,“那殿下她们是去……?”
薛昭斜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风来缩了缩脖子,在薛昭身边显得更加矮小,小声出主意道,“或许,殿下是不想让侯爷太辛苦吧……”
侯爷哪会伺候人,肯定是给公主殿下献殷勤的时候,给人家惹毛了,才落得一身埋怨,风来继续给薛昭挽尊道,“可能有些事,殿下更习惯让翠萄她们做。……”
薛昭觉得风来说的有些道理,点了点头。风来抬头看薛昭的脸色,结果发现主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又缩回去,装作自己不存在。
萧舒婳披着衣服,强忍着不适,带着翠萄转悠了一大圈拖延了时间才回去,然而一进院门,就发现薛昭像个竹竿一样,杵在房门口,根本没离开。
但她实在累了,就只想回去躺着,迎上薛昭略显热切的目光,萧舒婳冷言问道,“门神一样,侯爷怎么还没走?”
问他还没走就是让他赶紧走,明显在赶他,薛昭见她脸色不好,于是耐着性子道,“你还没用膳,小厨房做好了饭菜以后一直温着,我看你吃下了再走。”
“我现在没胃口,不想吃东西了。”萧舒婳避开他,“侯爷要是这么有时间,不如去看看东边那位,明日可就走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姚府没来闹吗?”
“她谋害皇族血脉,姚府那边巴不得要撇清关系。”
萧舒婳没再说什么,或许也是因为姚府或者说是姚夫人给姚笙笙留了后路。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把人清走的手段也算不得光明。姚笙笙固然可怜,但她的行事作风就是无法让人同情起来,她可并不无辜。
薛昭看到她这副样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休息吧。”
薛昭带着风来离开了。萧舒婳收敛了刚才向薛昭释放的情绪,只是她冷漠地太过迅速,翠萄站在一旁有些呆愣。
不过是简单的示弱罢了,利用了薛昭的关心,萧舒婳这副铁石心肠哪里会有于心不忍的情绪。
“看什么呢?”萧舒婳瞥了一眼翠萄。
翠萄如梦初醒一般,连忙摇头,伺候她回去休息。
借着生病,萧舒婳久违地睡了一个长觉,她提前安排好了一切,现在偌大的侯府上,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昨晚萧舒婳没让翠萄将帘子都拉紧,温暖又明媚的阳光洒进屋子里,心情也跟着愉悦了不少。
可就当她翻了身,睁开眼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屋里怎么还坐着个人!
“醒了?”薛昭目光从书上移开,侧着脸看向萧舒婳。
萧舒婳猛然从床上坐起,疑惑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薛昭将书放到一边,迈着长腿走了过来,一袭白衣,踏着温暖的阳光,犹如仙人下凡一般,格外耀眼。他走到床边,将温暖的手覆盖在她额头之上。
感觉到了温度正常,薛昭稍放下心。
萧舒婳避开他的视线,试图将他的手挥开,她没洗漱过的邋遢样子,再对比薛昭,不免让她有些难堪。
薛昭不甚在意,他的手拐了个弯,用手指托住了萧舒婳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这么大反应,你不想见我?”
看着他深邃的眉目,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红润,面对他略显迷人的俊朗面容,萧舒婳那些冰冷的话,一时间居然说不出口了。
“倒也不是……”萧舒婳小声嘀咕道。
薛昭轻笑,松开手,坐到了床边。
“不对,什么时辰了?”她到底睡了多久,不至于赖床到薛昭放值了吧。还让人堵在了被窝里,她堂堂公主的面子往哪搁。
薛昭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解释道,“时辰还早,是因为今日休沐。”
萧舒婳这才放下心来。起的太猛,感觉有些头晕,她就又躺了回去。
薛昭逗她,“公主先前也不是没睡过到日上三竿,怎么现在才知道不好意思了。”
萧舒婳脚裹在被子里,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薛昭,“别吵!”
薛昭却伸手把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先吃了东西,把药喝了再睡。”
萧舒婳被拎出来以后,有些局促地靠着床头坐着,薛昭招呼了一声,院里的丫鬟就将东西都送了进来,伺候着简单洗漱了一番。
薛昭就坐在这看着,萧舒婳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点碍事,但他就是不动。丫鬟将洗漱的东西撤下去的时候,薛昭还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
这下轮到萧舒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萧舒婳想起身去桌子那吃,结果薛昭还是拦在床边。
又是一顿折腾,床边支起了小桌子,放上面一碗粥一碗药和一碗红枣甜水。粥里是放了蔬菜、鸡蛋和撕开的肉丝,有简单的调味。
萧舒婳伸手去拿,近在眼前的碗被人先一步拿了起来。薛昭先是用勺子将粥搅匀,又是吹了吹热气,才将一勺粥递到了萧舒婳唇边。
看着薛昭做这些,萧舒婳觉得身上仿佛是有一万只蚂蚁爬过一样难受。她推拒道,“我自己来。”
她伸手去接,薛昭没给,依旧维持着这个动作,目光灼灼盯着她看。
人在觉得尴尬的时候,就会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翠萄和锦萄呢?”
“都被我支走了。”薛昭将粥又递了近了些。
萧舒婳又往后躲了些,跟薛昭商量道,“我……我不想在床上吃。”
薛昭依旧笑着,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本该温柔的语气中带着些威胁的意味,“不论在哪吃,我都会喂你。”
萧舒婳看了看粥,再看了看薛昭认真的表情,只好妥协,有些难为情地张开了嘴,本该是温情的画面,被她演绎的仿佛是在遭受什么酷刑。
薛昭见她不再抗拒了,就收了所有表情,紧接着递上了第二勺。
有了开头,后面就好接受多了,薛昭的动作小心又仔细,就是除了气氛有些奇怪。见她嘴角沾了粥,又拿起了干净的帕子。
萧舒婳没让他动手,将帕子从他手中拿走,自己攥在手里,抹了下嘴角,打量着薛昭有些凝重的表情,只是薛昭倒也没坚持,只一心将粥喂下去。
倒不是说薛昭在刻意冷脸,只是他也是第一次这样喂别人吃东西,生怕手上动作不稳,有些紧张罢了。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薛昭让出了些位置,她自己喝药。
先是药后是甜水,萧舒婳被灌得有些撑了。
薛昭将空碗从她手里接过,轻声道,“还想着,公主要是不配合,这药也得一勺一勺地喂下去。”
萧舒婳瞪了他一眼,“这么苦的药还想着一点点喝,侯爷真是狠心。”
薛昭用拇指蹭了一下她嘴角,冷哼一声,“我心狠?我还以为公主不知道药是苦的,毕竟每天一碗接着一碗地喝,早就习惯了呢。”
听到熟悉的讥讽,萧舒婳还要反驳下,只听薛昭又道,“反正公主向来当我的关心是多余。”
虽说有时候会利用薛昭的心软,但她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自然是能感受到薛昭的真心。就算不清楚自己对薛昭到底是何心意,可也不得不承认以后的日子大多是要和他绑在一起的。
不过至少她知道,她并不抗拒。
在萧舒婳垂眸的时候,错过了薛昭眼里闪过的一抹受伤情绪。
薛昭手抚上了她的头发,在她抬眼与他对视的一瞬,薛昭凑近,轻轻吻了上去。
短暂的亲吻,柔软又简单的触碰后便匆匆分开。萧舒婳眨眨眼,便只能感受到对方残留微弱的气息。
薛昭清楚的知道,不论出现了什么情况,留下什么局面,他都拿萧舒婳没有办法。他会为她收拾残局,料理后事,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就算最后他抱怨了两句,也没想着她能来哄他,反正他自己就能调节好情绪。
“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些再来看你。”
薛昭起身,萧舒婳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他心中还泛起了些许希望,就听萧舒婳问道,“那……锦萄她们呢?”
希望没了。薛昭道,“很快就回来了。”
萧舒婳点点头,松开了手。
薛昭离开后,屋里寂静了也就一炷香的时间,锦萄和翠萄果然就按照薛昭所说的回来了。
萧舒婳在床上冷着脸,问她们去哪了。她倒是想知道什么事能让薛昭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她们两个支走了。
锦萄拿了张图纸出来,“殿下,侯爷说偏院之前久无人居,没有御寒的壁炉和火墙,马上就要入冬了,所以才让奴婢们跟着工匠先看看图纸。”
萧舒婳皱眉,到时候屋里的摆设都要动,觉得有些麻烦。
不过想想也是,就算让她搬到正院里去,她也不会同意,除非重新盖新的,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
姚笙笙住了那么久的地方,反正她接受不了。
既然说到了姚笙笙,翠萄上前道,“殿下,去往壶州的马车上,就只有春慧一人。”
姚笙笙会被姚夫人接走,是她早就安排好的事。姚夫人再三保证过,会把姚笙笙送到远离京城的蜀阳老家。不会再打扰到侯府一分,毕竟她到底是犯了错,姚夫人也不敢奢求太多。保持着完璧之身,只要她愿意隐姓埋名,再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并不难。
萧舒婳也跟姚夫人说了,要是姚笙笙再存续别的心思,她不可能轻易放过第二次了。
壶州那边总要有个人在那,作为各方的交代,不管姚府许诺了什么条件,总之是春慧愿意替代了姚笙笙,壶州那么远,也不会有人去调查,这是不是真的曾经的侯府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