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鸢……?”
秦令征扬起一半的微笑,顿时凝固在脸上。
他的瞳孔微缩。
错愕地看着柏鸢。
原本明亮而坚定的目光,此刻变得有些迷茫。
他静静地凝视着柏鸢,似乎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玩笑之意。
但她神色未变,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自己。
平静到仿佛说出那句话的不是她一样。
甚至让秦令征产生了自己出现幻听的错觉。
过了好一会儿,秦令征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而沙哑地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
事实却并未如他所愿。
柏鸢冷静的声音就像噩梦一样,再次逼他认清现实。
“你去读军校吧,咱们分开一段时间,对彼此都有好处。”
“为什么?”
秦令征不死心地追问道。
明明刚才两个人还坐在一起聊天呢。
明明之前还一起在海口结伴旅游呢。
明明这半年来,柏鸢还一直帮他提高成绩,两个人一起奔着海岚私高努力学习呢。
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要……
他咬紧牙关,不让喉咙里溢出的苦涩哽咽出来。
怎么就要赶他走了?
这都第几次了。
他真就这么……不受待见吗???
柏鸢见他又是这副跟被自己欺负了似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与之前几次相比,态度坚定,不为所动。
把自己刚才在脑内思考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你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近几年跟我走的太近了。”
他们从幼时起,就一直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早晚又都在柏家用餐。
再加上在学校的时间。
几乎一天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腻在一起。
原本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柏鸢这么多年下来,也已经开始习惯这种走哪都带个挂件的日子。
但今天这种情况,让她突然意识到,这种毫无间隙的亲密感,已经超过了正常朋友该有的范畴。
甚至无形之中给秦令征带来了一种错觉。
让他觉得,他们两个之后也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还会一直维系这种亲密无间关系的错觉。
但怎么可能呢?
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也不会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说起来,她以前就觉得秦令征有点不太对劲。
他太黏着自己了,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得跟自己腻歪在一起。
当时她好像还提过一次。
柏鸢隐约记得,当时秦令征的回答好像是……
是……
「你知道的,柏鸢姐……我从小就离开了妈妈……」
柏鸢:……
当时小孩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就跟被踢了一脚小狗似的。
弱小、可怜、又无助。
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好笑。
柏鸢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是——
「你也可以回去找妈妈。」
然后秦令征就闭上嘴巴,没再接话。
这个短暂的话题也很快过去,被抛诸脑后了。
现在想来,秦令征这种行为,其实是违背人类生存发展规律的。
柏鸢想。
幼崽会寻找母亲,是刻在生物基因里的本能。
有亲代照料的物种幼体,都有偏爱靠近亲代的跟随行为。
就算已经脱离哺育期,也不该像他这么排斥跟母亲一起生活。
但秦令征不知何时抛弃了这种本能,转而将这种跟随行为嫁接在自己身上。
说实话,感觉怪怪的。
她还是感觉秦令征有那个大病。
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她甚至觉得,秦令征可能有那个分离焦虑症。
“分离焦虑症”,多出现于猫狗幼崽,以及成犬身上。
主演症状是:
看不到人会嘤嘤叫。
看到人就摇着尾巴凑上去撒娇打滚。
出趟门就像生离死别。
出门倒个垃圾,就跟半个月没见,热情到尾巴快要甩飞。
柏鸢:……
这不就确诊了。
此时,她再看向秦令征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
“分开几年,冷静一下,然后你就会发现,一切都是你的错觉,你离开我也能很好的生活,和现在不会有什么差别。”
治疗分离焦虑的最好办法,也是分开一段时间,让狗狗习惯独自生活,强行减轻它对人类的依赖。
再在这段时间里,给它找点事做,让它转移注意力。
一段时间之后,狗狗也就不会再因和主人分开,而产生心理焦虑了。
但狗狗肯定不会这么想。
狗狗在这段分开的时间里,只会觉得是主人不要他了。
秦令征听见她这么说,心都冷了大半截。
硬是把委屈的声音,从颤抖不已的喉咙挤了出来。
“什么错觉?你怀疑我对你的真心?”
“柏鸢,我喜欢你,我是真心喜欢你。”
“我从小就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我喜欢了你整整九年,比我生命中的一半还要漫长……”
“你怎么能怀疑我的心意……”
秦令征说到这里,眼眶里积攒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啪嗒一下砸了下来。
“……是假的呢?”
柏鸢:……
柏鸢:“你别抄别人的句子。”
他填词造句什么水平,自己能不知道么?
秦令征自动忽略她煞风景的话,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就这么用湿漉漉的狗狗眼,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柏鸢有点烦他一直强调真心、真心、喜欢、喜欢,既不理智也不成熟的样子。
但也不至于跟他翻脸,反而像以前一样,耐心地跟他掰扯道理。
“你喜欢我,有多喜欢?想跟我联姻?”
秦令征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的就问出来了,怔愣一下。
“行吗?”
柏鸢下一句话更直白:“放弃吧,咱俩不合适。”
这个不合适倒不是说性格和年龄上的不合适。
而是说对两人背后的家族利益来说,不那么合适。
“柏家和秦家关系太近,以后分了影响不好。”
秦令征一听这话,有点着急,忙为自己辩解,表真心:
“不试试看怎么能知道不合适呢?
我都喜欢你九年了,还要接着喜欢你十九年,二十九年,以后也会一直喜欢你,绝对不可能变心,怎么能分呢?”
柏鸢听他这么说,又沉默了一下。
关键问题不在他这儿,而在自己身上。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专一且长情的人。
她虽然喜欢守旧。
比如学了十年的小提琴,她日日练功,除了这几天生病,没有半日懈怠。
但也喜欢追求新鲜感。
就像她在学习小提琴的同时,也会去好奇琵琶、古筝、钢琴、小号、长笛、竖琴和其他自己从没接触过的乐器。
如果有足够充分的理由,或者自己对其感兴趣的程度要大于现在所学的小提琴。
那她则有很大的可能,放下小提琴,改学其他的乐器。
这种事情并不只体现在对乐器的学习上。
一个人的性格特点,是可以以小见大,体现在方方面面之上的。
如果只是朋友,那么相处一辈子也没有问题。
但如果将彼此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亲密,她不觉得自己能坚持太长时间。
在彼此不熟的前提下,倒还好说。
可像她与秦令征这种家族与家族之间本就存在深厚的友谊,父母,祖辈的关系都非常不错。
她也曾收获秦家的恩惠,秦家阿姨叔叔和爷爷待她也如亲人一样。
她再这么对秦家唯一的儿子。
总觉得,不太道德。
过不去心里那道名为“道德”的坎。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在一起。
给两家留一些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