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街…
虽然于名字中仍留有名为“街”的字眼,可其实际上的范围却意外的很大。
它更像是繁华都市的另一面,是童话故事中只存在黑暗的地下王国、与光明分庭抗衡的邪恶地界。
这里混乱而危险,是只属于权力与财力集结者的乐园,被各式各样的阴霾笼罩。
正如面对灾难时手足无措的凡人们一样无助又无奈…
我们仍未得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咳咳,言归正传。
在第一次崩坏时,曾经有过某段特殊频率波动的干扰信号入侵过逐火之蛾的信息中枢。
虽然时间很短并且也没有成功,可还是被组织发现了部分端倪,追寻着信号的波动,组织甚至追查出大批没有署名的无人机。
控制无人机的信号始自黄昏街的某个破院落,而那里正是废弃的魔术表演台。
好巧不巧,近乎是逐火之蛾前脚刚察觉以往,那个无名的魔术师后脚就已经离开了黄昏街,所谓的魔术表演台也就此荒废。
并且,那位魔术师在离开黄昏街之前还被上了一张通缉令…
无论对方是因为魔术诈骗还是其他原因,只凭借试图入侵逐火之蛾这一条,组织就有权全力追查对方。
但,第一次崩坏的影响还是弥足深远的,加上对方又极其狡猾,组织没有余力分析并重点侦查,只得跟在对方的节奏中被整的晕头转向。
所以,痕捡了个漏子。
“嗨~”
“我在这里~在这里哦!”
小巷入口上方被落日的黄昏覆盖,几抹余晖仿佛是蝴蝶的翅膀般散发着流萤在空中徐徐环绕。
其实,这算是很壮观的场景…但即便是如此辉光却依旧没有下方的少女所耀眼。
一席粉发流苏,仿若惊鸿扑瀑,可比伏羲之璀璨,更胜满华同归。
轻柔的声音自带微风,一股脑儿的漂流到顾铖耳畔。
这就是…爱莉希雅?
对方的效率,真没法说,比起某个甩手掌柜,如此富有活力和朝气的未来同事确实靠谱。
关掉手机上的定位,一身装备整齐的顾铖慢条斯理的走向不远处的少女。
“你就是爱莉希雅?”
顾铖仍旧是扑克脸,即便对方带给他的气质很是和缓,可如沐春风的氛围也可以伪装,所以顾铖并不打算放下戒备。
特殊时期的特别之人,总该是要留心的,除非…没有除非。
“嗯哼~”
“痕前辈有和我说过顾教授的事迹哦~”
爱莉希雅话中有话,这让顾铖对于对方的印象加深几分。
她眯着眼睛的微笑很是迷人,在顾铖看来,与痕所说的那般可爱且特别虽有差异,但确实切合时宜的让他感到几分舒适与熟悉。
只是…对方并没有冷冰冰的梅比乌斯让他适应。
“闲话不多说,我的时间也并不充裕。”
“任务细节无论是痕还是我都曾给你发过,在此就不多说了。”
顾铖从战术背心中取出折叠的五根箭矢,又解开背上背着的盒子,将它们全部交给爱莉希雅。
“痕和我说你擅长使用弓箭和长枪,虽然这次任务的难度应该不至于,可还是防患于未然,先拿着,待你通过考核后可以申请自己的武器。”
“现在,你负责调查有关魔术师的事情,我负责盯着你…顺带保护你的安全,还有问题吗?”
冷冰冰的顾铖却是极为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爱莉希雅同样武装起来。
即便正如他所说,这种任务不至于如此认真,可黄昏街的混乱顾铖还是有所耳闻的。
什么“杀手除恶只为赏金”、“劫富济贫‘江洋大盗’”…
所以即便是逐火之蛾也很重视这个地方,生怕哪天这里整点幺蛾子。
“哇,居然这么细心~痕果然没有骗我,顾铖,你其实只是外冷内热吧?”
爱莉希雅笑眯眯的样子终于让顾铖看出几分可爱来,但他并不理会。
忙完了还要去把某个加班狂人接回来,免得吃泡面吃中毒喽!
“好吧,看起来优秀的男人都已经名花有主了呢~”
看着顾铖依旧冷冰冰的样子,爱莉希雅耍宝似的装作委屈,可没有两秒就恢复了刚才的活泼。
“那我们开始吧?”
她笑意盈盈中满是自信,仿佛这次任务只是简单的散步,又或许…
其实她早就有所准备。
小巷的入口还算狭窄,可一进去就像换了个地方。
足够四五人通行的道路很是空旷,只可惜被幽幽森然笼罩,两侧的墙壁更是破损不堪。
几个乞丐模样的家伙还虎视眈眈的盯着顾铖二人,直至看到顾铖手中黑黢黢的枪管后才回归平静。
啊,真是混乱~
湿润的泥土带着甜腥的复杂气味,四散的垃圾更是恶臭无比。
顾铖即便是准备再齐全,当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也是无法适应。
可仿佛一束光那般洁净神圣的爱莉希雅却没有丝毫不适,仍然哼着歌,不明意味的迈动轻盈的步伐。
看起来,她并不是第一次来。
“我们并没有那个魔术表演台的具体位置,门口的乞丐明显不值得信任,四周有没有人迹,你要如何才能保证我们前进的方向是正确的?”
被爱莉希雅七扭八歪带着走好久的顾铖还是不满的发出疑惑。
为什么这个少女竟然如此熟悉哪条路怎么走、哪条路是死路?
“再穿过两条小巷就可以看到类似于村落的空旷地带,到那里就可以打听一下了。”
“嘛,顾铖也看出来了吧?其实我很早之前来过这里哦~只是有些仓促没有记住路线,不然我可以直接带着你去那个院落的原址。”
“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可以花一点点的小代价找一位专业人士带路~”
爱莉希雅背过手,躬身对顾铖似在撒娇的说。
只可惜,顾铖不吃这一套。
“我想,你最后的一栏评价中我可以加上大大的‘可疑’二字。”
顾铖淡然的瞥了眼有些气鼓鼓仿佛在谴责自己油盐不进的爱莉希雅,随后默不作声的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枪包上。
爱莉希雅自然看得见顾铖的动作,对此她只是耸了耸肩,依旧不在意。
“呐,顾铖~”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爱莉希雅的眼眸亮晶晶的似在蛊惑,白皙的脸上足够展现出粉嫩的肌肤。
“嘴长在你身上,我又不能把它粘住。”
顾铖越过爱莉希雅,径直向前方继续前进。
“呜…”
“真是的,不理睬女孩子的行为可不是绅士该有的!”
爱莉希雅原地跺脚,随后眨了眨眼又笑意盈盈的跟了上去。
“呐,真的很有意思的~”
不得不说,和爱莉希雅的相处真的很有意思,即便只是爱莉希雅说顾铖听,也是别有一番风趣。
这是除了伊甸和梅比乌斯以外,顾铖第一次遇到的可以舒缓自己内心的人。
她像是有魔力一样,如沐春风般的话语宛如黄鹂脆鸣。
只是,她的故事越听越熟悉,顾铖仿佛在哪里听过这样励志的故事…
那位少女不会因为旅途存在终点而放弃前进,也不会因为分别一切而陷入愁苦,她只认为那是转瞬即逝的烟火,纵然艰辛复杂也拥有别样的浪漫。
伊甸的声音在顾铖脑海中响起。
好吧,他知道是在哪里听到的了。
“爱莉…希雅,你在大概一年多以前是不是去过黄金歌剧院?”
顾铖在即将离开小巷最后的道路时停下了脚步,对身旁笑靥如花的少女询问道。
“咦?顾铖是怎么知道的呢?”
“随意跟踪女孩子可不好~”
爱莉希雅先是疑惑的歪着头,自己点触着脸颊思索,最后干脆直接摆烂。
顾铖强忍着对这个戏精的笑意淡淡的张开嘴…
“伊甸算是我的姐姐,她总用你的故事来激励我…看起来,你们俩关系不错?”
对爱莉希雅最后的戒备因为伊甸的到来而灰飞烟灭。
能和伊甸相处得好并且能够共进单独晚餐的…除去顾铖就姑且只有爱莉希雅了。
“诶?!!”
爱莉希雅也没有想到这么巧。
只不过…
“你们真的是姐弟嘛?看起来不像啊~”
一个优雅端庄,一个冷冰冰的还有些忧郁或是得了抑郁症似的,怎么看都不像。
而且…
爱莉希雅她可是很喜欢伊甸的那头酒红色长发与那双金辉色宛如湖泊的眼睛。
嗯…
虽然顾铖的眼睛也不赖吧…
感觉到爱莉希雅的情绪波动顾铖倒也没有多大反应。
说是姐弟…也并不算吧?
他再度叹息,看在伊甸的面子上也开始为爱莉希雅讲述自己的过去。
嘛,听了半天爱莉希雅的过去,现在也算两清了…
“既然你的故事那么欢快,那不妨来听听我的故事吧…”
“阿铖要讲故事了吗?”
“别叫我阿铖!”
记得,应该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顾铖的父亲是整个穆大陆最杰出的学者,精通生物学与药理学,母亲更是世上最出名的音乐家。
顾铖一家的生活不说是锦衣玉食却也是相差不差。
直到…
一场疾病的到来。
病发者前期会昏昏沉沉,感到全身无力,之后会有幻听幻视等病情。
等到中期轻则瘫痪在床、性情大变,重则不受控制、失去理智,成为攻击他人的疯子。
无一例外,感染这种病的人身上都会或多或少出现一些伤口,类似于粉色或是紫色的“裂缝”纹路。
当时顾铖的父亲有条件带着顾铖一家人离开家乡前往安全的地方,可带着学者与医生尊严的顾铖父亲只是将妻儿转移到了隔壁安全的城市,自己独自留下进行协助。
很遗憾,他明显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没过多久,同样被感染的顾父被送了回来,美其名曰退休养病,实则等待死亡。
期间,许多同样心系国家或是想要终结病毒的学者或是医师、药师等都来到过顾父这里,顾铖看着他们急切的来,失望的离开。
而他的父亲,也像是变了一个人,整天以泪洗面、愁苦悲鸣,不再有曾经的自信和光芒。
母亲为了照顾父亲也不再外出巡演,只把自己全身技艺全权教授与一位略大顾铖几岁的少女,并在对方无家可归时收为女儿。
父亲白天与那些学者研究病情,晚上却独自叹息,似乎受困于没有光芒的绝迹内。
而母亲则和那位少女弹琴唱歌,闲暇之余照顾父亲和顾铖,仿佛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无非就是从曾经的高高在上变成了普普通通,顾铖并不在意,他认为生活还是值得期待的。
可…
“你是个扫把星!”
“要不是你们一家搬过来,那种病毒怎么可能跟着过来?”
“快走啦,我们不要和这个病源体玩,万一也被感染了怎么办?”
石头打在顾铖身上很痛,孩童的话语却比身上的疼痛更加悲伤。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也是受害者,为什么会被当成施暴者?
他想解释,可自幼被父亲教导并且成天跟随父亲演讲的他耳濡目染的那些专业知识并不能被孩童们知晓。
哪怕是这个领域的高端人士也不可能全部接受,更别说一心只想发泄的孩子们了。
“看,这个怪物又在胡说八道了。”
“什么基因什么坏死细胞,就是掩盖自己错误的谎言!”
“还装作一副大人的样子,切,真是恶心~”
无论是同学还是曾经的朋友,它们的口诛笔伐,一刀一刀切割着顾铖的内心。
顾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面临如此环境,却也不自觉的怀疑起自己…
每每回家,无论是痛苦的挣扎还是不解的询问都没有得到回答。
是父亲的批评?
“一群愚者而已,你为何一定要招惹他们?”
“只有最后的结果才是真理,过程的曲折谁又会去在意呢?”
还是母亲的眼泪?
顾铖不知道,可他已经开始怀疑曾经无所不能的父亲。
似乎,曾经足够顶天立地的臂膀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消瘦了不少,再也扛不住所谓的责任。
顾铖知道…
父亲从不在意自己的遭遇,母亲也只会流着泪替顾铖擦拭伤痕,音乐的力量并不能带来救赎,故事的能量也不再震撼人心…
只有那位名义上姐姐会笑着递上家里仅有的一些糕点来安慰他。
她无比温柔每次安慰自己都格外小心,仿佛自己是什么易碎品,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彻底崩塌。
“伊甸姐姐,我有做错什么吗?”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还会犯错?
顾铖也想像普通的孩子们那样无忧无虑,却也想像个成年人一样为父亲分忧。
在这样的矛盾中,他只受到了伤害。
“怎么会呢?铖是个乖孩子,从来不会犯错的…”
姐姐似乎比顾铖还要难受,只是紧紧抱着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世界上的每一朵花都不是生来就是花,也不会一直都会盛开绽放。
只可惜,母亲和姐姐当时的话语顾铖根本听不明白。
“黄昏见证愚者的哀歌,黑夜带来希望的墓地。”
他以为这种人生也就这样了…也许,父亲说得对…
这是无药可救的病!
他自认为只要足够努力,即便再怎么不可能也会化作流淌在光阴中的救赎。
可他不知道。
在无力中的清醒会有多么无力。
正是他那般坚定的信念与如若无人般的气息,让霸凌他的施暴者们更加夸张。
伤害他的不再是拳头、石头或是言语…
那天…
似乎燃烧着令人恐惧的火焰。
明明是中世纪处决异教徒或是魔女的刑法,却被所谓童真的孩童们用在了更加无辜的少年身上。
“喂,小鬼们!你们在做什么!”
若不是一位药师阻止,可能地上点燃的火焰就会顺着绳子、在可笑的十字架上环绕,最后停在顾铖这里化作冲天火光。
男人将顾铖从树干上解救下来,一边用贴身的药箱为他包扎伤口,一边又安抚着顾铖的心情。
只不过当他看到顾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宛如死水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医治对方的心。
“孩子,你没事吧?遇到这种事情总要反抗吧?你看看身上的伤…”
“我有个女儿,和你一样早熟,不过她从来不会忍气吞声,退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懂了没?”
男人的话语很是潦草,摇晃的身躯也没有带给顾铖安全感,可顾铖还是隐约感受到了几分温暖。
“行啦,赶紧回家吧…还是说,你想认识一下我的女儿?让她教教你如何避免霸凌?”
药师笑呵呵的揉了揉顾铖的脑袋,似乎也有被自己的话蠢到。
“有机会再说吧…我会找您道谢的。”
顾铖平淡的鞠躬说,随后不做留念的离开了公园,那副懂事的样子格外让人心痛。
“可怜的孩子…”
药师摇了摇头,随后叹息着同样离开了差点成为顾铖墓地的公园,摇曳着身躯拐进了一旁的巷子。
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小小的顾铖正趴在墙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不加装饰的注视着。
似乎…
是在记住对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