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闻声,赶紧弓着腰走进勤政殿领命。年羹尧势大,此事经过皇后的话,她必定会揪住华妃不放,但终究涉及皇嗣,若不揪出个人来实在难平皇帝心中之愤。此时虽是盛夏天气,但皇帝的目光冷厉如薄刃,眼里仿佛能淬出冰来,苏培盛感觉周边的气压阴郁寒冷至极:好家伙,有人要倒大霉了!皇帝声音夹霜,吩咐苏培盛必须彻查此事,但暂时不得惊动任何人,并以挂念沈贵人及其腹中龙胎为由,宣她直接来九州清晏伴驾几日,甄嬛那边,命温实初暗中替她调理身子。只是每日仍命白芍煮好了酸梅汤,分别送去九州清晏和碧桐书院。
说完,皇帝猛地一拂桌上的茶盏和奏折。真是污秽不堪!
有了皇帝的庇护,这下子沈眉庄算是暂时安全了。
——— 几天之后 ———
皇帝正在勤政殿批折子,苏培盛突然进来,试了个眼色让下人们都出去后,他低声向皇帝回禀了查到的来龙去脉。
皇帝挑眉:“哦?这么说来此事和华妃并无直接关系?”
苏培盛微微点头思索了一下,回话道:“此事奴才仔细捋了一遍,实在是余官女子对沈贵人心生嫉恨。黄规全虽然是华妃娘娘的远亲,但其中牵涉的人太多,若要全部揪出来,恐怕得伤筋动骨。倒是奴才有一疑惑,这余官女子打小儿就在宫里当差,并未发觉她通医理。此次下毒之事若无半点医理常识,恐怕是难以做到的。现在余官女子与曹贵人同住,奴才打听到她们关系不错,常常一同说话散步。上一回江城被揭发误诊,江城来九州清晏之前,有人看到音袖往太医院去了。但是,丽贵人被降位后,削减份例和人手时,她身边的小印子被分到了余官女子身边伺候。” 苏培盛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皇帝阴沉的脸,继续严肃地说道:“章太医资历老成,按理来说有他照顾沈贵人的龙胎是令人放心的,但此次沈贵人中毒,虽是分量极轻的慢毒,那么多天他也毫无发觉……” 瞧着皇帝还是没开口,苏培盛尽力控制自己开始颤抖的声音:“奴才还查到,章太医的妻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绣夏的姐妹,成婚之时,当年还是侧福晋的皇后娘娘还私下赏了五十两白银。” 说罢,他赶紧跪下叩头谢罪。此事涉及中宫,他不敢不怕。
皇帝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站起来,一边背着手踱出龙椅,一边下旨道:
“余官女子陷害妃嫔,毒害龙嗣,废为庶人,待生产后朕会择一位品行端正的妃嫔来抚养皇子。曹贵人,与余官女子同住,却不能约束她,反而生出如此恶毒之事,看来是照顾温宜公主太过疲累力不从心了,温宜公主先抱去阿哥所由嬷嬷们照看吧,让曹贵人好好思过。黄规全,谋权徇私,任人唯亲,纵容下属,革去内服务总管的职位,内务府总管由姜忠敏接任。至于章太医,年事已高,力不从心,朕就赐他白银百两,允准他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以后沈贵人的龙胎由温太医照顾。闲月阁的茯苓和白芍,杖毙。”
皇帝思索了片刻,继续徐徐吩咐道:
“沈贵人,美德淑贤,才德兼备,端庄淑睿,又辛苦孕育皇嗣,封为嫔,赐号惠,回到紫禁城后赐居储秀宫。你再亲自去挑几个得力的宫女给惠嫔,记得,要干干净净的。莞贵人,聪敏毓秀,风姿雅悦,又保护皇嗣有功,深得朕心,也晋封为嫔,命内务府整修碎玉轩,赐椒房之宠。苏培盛,去传旨吧!”
虽然一下子封了两位嫔,但皇帝眉眼间并无喜意。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有些人已经算计到他的皇嗣身上,他也不能多做什么,想到这里,皇帝觉得自己有点窝囊受气,拿起桌子上的莲式白玉茶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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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宫听到苏培盛来传旨,一片惊讶。本以为江城之后,沈贵人一事就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还有被人毒害之事。
但杏花春馆那边,却是另一种光景:
曹琴默听完旨,身子一软,缓缓瘫软在地,闭上双眼,两行不甘心的清泪缓缓从素净的脸颊滑落。温宜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女儿,怎可送到阿哥所那群拜高踩低的嬷嬷手里!
余氏本想靠着腹中龙胎东山再起,却等来了废为庶人的旨意,就连腹中孩儿也要拱手让给他人,一时像失心疯似的歇斯底里大喊了起来:“我腹中怀的是皇上的亲生骨肉,我不信皇上会如此冷漠弃我于不顾,定是有贱人害我,我要面见皇上!我要面见皇上!” 说着就要往外冲。余氏的肚子已经开始大起来,苏培盛怕出事儿,赶紧让太监制住她,强制拿来安神的汤药灌了下去,别让她闹起来。眼下,只要她顺利生下孩子就行,别的管不了了。
曹琴默双手紧攥,手心都已经握出血痕。她对发疯的余氏一点反应都没有,等苏培盛处理好了余氏,瘫坐在地的她缓缓跪好,对着传旨的苏培盛冷声道:“臣妾领旨,谢皇上隆恩。” 说着重重地叩了三个头。
清凉殿里乌云密布,华妃一下子失去了黄规全这个得力帮手,整个殿里的宫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这位祖宗。
桃花坞里,皇后让剪秋送走了苏培盛后,嘴角暗然一笑,用细长锋利的护甲慢慢滑过刚才练字的宣纸,纸张慢慢被护甲划破,半晌,她若无其事半带轻笑道:“才入宫一年就成了嫔位,太后和皇上亲选的人,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啊!”
剪秋将打听来的事儿回禀了给皇后,低声问道:“娘娘,惠嫔还说身怀龙裔,可莞嫔刚进宫就多次越矩晋封,娘娘可要劝劝皇上啊。”
“劝什么?皇上兴致好,封就封吧。后宫华妃独大的日子也是够了,该是有人来分分她的盛宠了。”
“可是章太医那边……皇上连同章太医一起处置了,会不会怀疑到咱们身上?”
“章太医只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出宫养老也好,干咱们什么事儿?” 皇后眼光犀利扫了剪秋一下,继续拿起毛笔练字,仿佛这些乌糟事从未入过她这块清净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