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作最后的尝试,大声吼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不好好训练,西夏人会重新回来,再一次把你们当作奴隶,会杀光你的亲人和后代,让你们永远没有未来。”
“呵呵呵呵呵!”黑爷冷冷地笑着,“我不会有后代,我不愿意他们像我一样做一个军户,过得连狗都不如的生活,更不愿意我的后代在战场上拼死保护你这种一心想要害死我们的人!”
俞不凡的心,凉到了极点。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大渊人的常识。
可是如黑爷这样的军户,为了不让自己的后代继续当军户,宁可选择绝户!
要怎么样的绝望,才会让士兵们下这样的决定?
这样的士兵,该怎么带领?
俞不凡的心中又一次陷入迷茫。
“二傻子!”黑爷哼了一声。
一众凉州卫的士兵再一次哄堂大笑!
他的亲卫见他被士兵羞辱,心中不忿,俞彪已经拔出长刀,上前大声喝道:“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顶撞上官,视同谋逆,当军法从事。”
黑爷呵呵冷笑,他上前一步,把脖子伸到了他的眼前,用手掌比划着自己的脖子,大声喝道:“来,从这儿向下砍,今儿你要是不砍,你就是孙子。”
俞彪愣住了。
他跟随俞不凡在京军中任职多年,一句军法从事吓倒过无数士兵,甚至他也真正砍过一些桀骜不驯的。
可是眼着这颗花白的头颅下面,黑瘦、苍老而满是皱纹的脖颈,他又怎么砍得下去?
更何况,从现场情形就可以看出来,黑爷在这些军士中是父兄一样的存在,这一刀砍下去,将彻底断了他们与凉州卫的联系。
眼见俞彪被逼着连连后退,杨一原连忙上前打圆场:“黑爷,你搞什么,上使只是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俞不凡趁机下台:“俞彪,这些都是老英雄,你这个样子,摆给谁看?”
俞彪顺势收了刀。
俞不凡道:“大渊士兵,罗雀掘鼠,煮铠弩以食,尚不忘守城卫国,可你们竟然一心想着吃得,这成何体统,从今天起,军纪必须整治,以后士兵有事,必须请假,没有我的批准,谁都不准离开兵营。”
跳蚤的嗓门尖尖的:“各位大人,我们今天去刘家,本来可以赚八十文铜钱外加一顿饭,大人却说要训练,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给我们八十文,不,给我们这些人每人五十文就行。”
歪脑壳的脑袋歪得更厉害了,他哼哼道:“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先不说别的,要训练也成,先把这顿早饭管了,只要给顿稀饭,这个早上,我就跟着你们搞训练!”
这时候,军营门口的对峙已经惊动了整个凉州卫军营,士兵们从营房里走出来,纷纷涌向门口,当他们知道情况后,立刻都跟着大喊道:“要训练,先管饭,没饭,练不动!”
俞彪眼看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再一次拔出长刀:“站住,你们这样躁动,是想要哗变?”
他的手上士兵跟着拔出长刀,刀尖闪闪,指向凉州卫的人。
黑爷眼前俞彪故技重施,轻蔑一笑:“小崽子们,会砍人不,来,往爷爷身上砍,两次凉沧江之战,你爷爷我都死里逃生,西夏狼都不怕,会怕你们这些小崽子们。”
他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自己瘦骨嶙峋的胸膛,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伤痕,或深或浅,组成一张恐怖的图案。
他把胸膛顶在俞彪的刀尖上,一步一步向前走:“捅啊,还是那句话,今儿个你要是不捅,你就是孙子。”
俞彪一步步后退。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俞不凡皱起了眉头。
承平四年和承平十九年两次凉沧江之战,是大渊皇朝的耻辱,大渊皇朝两次都是大败,活下来的士兵十不存一,而黑爷能参加两次凉沧江之战而活下来,本身已然是个奇迹。
而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每一道都是他的军功标记。
作为大渊的士兵,谁敢把刀捅向这样的先辈?
大渊的文人墨客会怎么样写这件事?
朝廷上那些在两场战争中活下来的将帅们会怎么看这件事?
俞家在朝廷中的那些政敌又会怎么利用这件事?
可这样的台该怎么下?
俞不凡一个头两个大。
双方正剑拔弩张之时,一顶青衣小轿从营中抬了出来,轿后面跟着云暮然、杜西川、黄征等人。
“你们敢在军营中狎妓?”俞彪手下的一个士兵下意识把矛头对准了杜西川。
他的话音才落,啪地一声响声,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个耳光,他吐了一口血,连同两颗牙齿都吐到了地上。
“熟归熟,你这样诽谤,我只能打掉你的牙齿。”云暮然的声音比飘着的雪还要冷。
她虽然不是京中贵女,至少名动凉州城,而今却被人诬称为妓,一旦传了出去,岂不是要把她的名声毁了?
她是凌晨时分来到营中的。
其实她昨天晚上就想来。
宋妈妈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便把杜西川整个救人的过程向云暮然讲述了一遍。
云暮然听得很仔细,包括杜西川从女孩体中取出了什么东西,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女孩的身体如何从一具干尸突然变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这一个过程都听得很清楚,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整个晚上,云暮然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欣喜地是,杜西川特别请了宋妈妈前去帮忙,整个过程中都让宋妈妈参与,没有任何回避,这个显然是刻意的,其目的是通过宋妈妈把所有的情况告诉她。
杜西川明白这个女孩的身份不简单,也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所以他算是让她参与了此事。
而担忧的是,杜西川仍然把这件事想简单了。
凉州每年得确会捡到很多人,但大部分都是丢了货物的走私者、逃犯、逃兵、流浪汉这样的无路可走、无家可归者。
捡到的女人是凉州城的稀罕物。
更何况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妙龄少女。
凉州的位置太特殊,普通女子根本不可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来到凉州城外,而有能力来到这凉州城中的女人,其背后一定有极其复杂的背景和势力,这样的女人一旦在凉州城周边失踪,她背后的势力会不假思索地把追查方向看向凉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