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皇家书库极为庞大,共有四座阁楼,每个阁楼又分上下两层。
每间阁楼,皆有重兵把守,更布置了极为厉害的禁制大阵。
掌握垄断知识,便等于掌握了别人所不知的杀招,这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
掌握了不为人知的历史断层信息,与上古的辛秘过往,这对任何大型势力而言,也是极大的优势。
而垄断,则一直是大型势力,维持自己统治优势的不二利器。
生产资料的垄断,乃至秘境传承的垄断,功法的垄断,丹方的垄断……
而苏瑾今天要接触到的,则是由大齐垄断的知识资源。
可即便走了四皇子的关系,还是以参加科举继而获得功名,参加宝丹大会浸染丹药这等要事作为借口。
苏瑾当前能够触碰到的,由大齐所垄断的知识宝库,也只开启了其中最不重要的一角。
四座庞然浩瀚书库,分别被命名为【洪】,【荒】,【宇】,【宙】。
其被大齐的重视程度,则根据排名递增。
而苏瑾能进的,也只有其名为【洪】的书库了,且没有尽阅之权,只能在这座大到吓人的书库第一层,挑选书籍阅读。
苏瑾现在,也易容改貌了,乃是由四皇子府上高手以秘术替其变幻的容貌。
原本容貌被遮掩,此刻成了个表面俊俏书生,文弱之气极重。
名字也换了,是苏瑾给自己取的。
苏姓,改成了黄姓。
毕竟,他不可能以原本身份来参加科举,修罗宗长老来京城赶考么?
这太抽象了……
大齐天子给了手里有实权的皇子们,获得天阶【舍利丹】的机会。
这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其中涉及的含义以及操作,却极为复杂。
玩法是这样的:
这些皇子们,可以自己去提拔、选择一些他们看重的,可能身怀浩然文气的学子,然后加以培养,提拔。
这些人最后若真能进入科举前十,并成功以文气浸染丹药,那么这能够增寿的丹药,便属于这位皇子了。
当然,也不是如四皇子告诉苏瑾的那般,他能获得全部丹药。
出四得一,这才是这些皇子能最终获得的收益。
譬如四皇子,这么多年来,由他培养出来的,最终在科举取得了前十名次的学子,也有十数名了。
可这十数名学子,最后成功浸染出的丹药,却只有三颗。
并不是每个参加宝丹大会的学子,都能成功浸染出丹药,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极限,成功浸染出最大值三颗这数量的。
这也就是大齐每三至四年,才能获得三颗具有延寿功效【舍利丹】的原因。
归根结底,文气比佛性相对易得,学子比僧侣的人口基数也大,可能够使得普通【舍利丹】发生质变的文气,却还是太难得了。
而四皇子,现在距离获得一颗完全版【舍利丹】,便还差一枚丹药的浸润成功。
他很需要一枚能够延寿的【舍利丹】,这涉及到他对某样至关重要之物的掌控。
而要安排苏瑾参加科举,其实也很麻烦。
毕竟真能走到参加京城科举这一步的学子,可都不是泛泛之辈了。
电视剧里,有不少书生进京赶考,连路费都没有,这一点其实很扯。
至少,这种情况即便有,那也是极为另类且特殊的抽象个例。
原因无他,能参加京科的读书人,本就是全国读书人里最为拔尖的那一小撮精英了。
因为,你想要获得参加入京考试的资格,先得迈过前面这几个门槛。
首先,你得通过童试。
这童试,又分为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大关,三关全过着,你就是个秀才了。
别以为秀才很差,也别以为秀才很容易考,六、七十岁的童生,可一点都不罕见。
无数人考了一辈子,也得不到秀才身份。
成为秀才后,你便可以参加乡试,乡试第一名乃是“解元”。
当然,解元只有一个,其他通过乡士者,便也有了一个新身份:举人。
成为了举人,你其实就已经穷不了了,大把人会想办法给你送钱。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阶级跨越。
范进中举,开心的差点疯了,大家当初读着觉得好笑?
且搞清楚一点,范进的成就,是这芸芸众生中的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高度。
而接下来,当你成为了举人,实现了自己的阶级跨越之后,你也才拥有了参加会试的资格。
而这会试,就是苏瑾即将参加的科举了。
至于会试之后的殿试且不多说,单说这会试,按理说苏瑾是没资格参加的。
也就因为四皇子有求于他,也拥有极大权势,安插一个没经过童试以及乡士之人,直接参加会试,虽是很麻烦,但也能做到。
毕竟,这些操作以前也有人玩过,也得到了天子的默认。
因为,不会有人乱塞人进来的。
有关科举前十的选拔,因为某种特殊原因,这成绩也造不了假,更不会有人去造假。
这涉及到完整版【舍利丹】的产出,而且浸润一但失败,那颗丹药也就毁了,谁会乱来?
要知,即便是不完整版的【舍利丹】,大齐也就保持了个进出平衡,库存百余颗而已。
而这,也就是四皇子明知苏瑾大概率身怀文气,却依旧谨慎的考核了他一番学识的原因。
强塞人进入会试,能做,但很麻烦,他得确认苏瑾值不值得自己来做此事。
既然决定做,四皇子效率便也极高,现在的苏瑾,已然成了文弱的黄公子。
相关籍册,户籍皆已制好,等于是官方亲手做的假身份证和假户口本了,那这也就不是假的了。
这世上,就硬生生多出了一个黄公子来。
“黄公子,杂家乃是左黄门监书库掌侍,平时本是看管高这【洪】字书库一阶的【荒】字书库的。
也是得了吩咐,知道您要来读书,这才自请换班,前来伺候。
您有什么要求,便只管向咱家提,只要符合规矩的,咱家无有不从。”
眼前宦官,白面无须,微胖,那皮肤就好的离谱,吹弹可破,泛光!
说话也客气,暗示了苏瑾,他是四皇子的人。
这所谓的“伺候”,也看你怎么理解。
你觉得是伺候,那就是伺候,有事吩咐他去做就行;你要觉得这是监视,那也无妨,你入的皇家书库,没个人监视你,你自己看书也看得不安心。
“未来一段日子,便麻烦公公了。”苏瑾客气应着,决定把这个宦官往死里用。
要知,单这【洪字】书库,只说一楼,怕不就藏了数万册书籍。
有古籍,也有高仿,更有虽是古籍,却非原着,而是手抄版,经过漫长岁月留存下来的书籍。
这么多,苏瑾一本本挑,得挑到什么时候去?
除非能激活个图书管理员的职业,不然没法玩。
而眼前这个公公,既然如此热情,那苏瑾可就一点都没客气。
四皇子给的人,好好用就是,也莫要没分寸的去结交。
结交内侍,是大忌。
“公公,我真的什么事都能叫您做么?”苏瑾眼中,现在满是渴望,乃至燃起了热烈的火焰!
这是对知识的渴望。
四下无人,偌大一个【洪】字书库,书山书海,又有各种禁制,里面发生什么,即便叫破嗓子外面也听不到。
微胖且皮肤好到泛光的公公,此刻迎着苏瑾那炽热目光,便不动声色后退半步。
手中拂尘一甩,搭于左手内肘,脸上皮肉抽了抽。
不是他敏感,而是太子某方面的名声实在有些大,让他有些怕。
苏瑾的目光又如此炽热,这位公公就联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只要是符合规矩,又不算过分的事……咱家自然都愿意做……”公公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听四皇子说了,今天这位重要的人物,为人正派且不好女色,当年即便是面对美艳无双的九公主,都不曾多看一眼。
那莫非……
他孩怕……
“那便有劳公公,替我将这书库中所有的原版古籍都寻出来,一本也别落下!
这几天我就待在书库不走了,认真读书,且只读原本古籍。”
大齐其他书库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可这【洪】字书库可没将古籍原着单独储藏,要将其全部找出,即便知道位置,那也不是个小工程。
爬上爬下,翻箱倒柜,又麻烦又费力。
这公公却松了口气:“这等小事,自然无妨!”
……
而此刻,京城公主府主卧之内。
四皇子满脸忧虑,看向面色惨白的虞花楹,也自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完全没了平日里的从容。
“九妹,那苏瑾入京了,他也的确很有学识,你当初的眼光很毒辣,他并不是那种诗词做的上佳,却空有诗才之人。”虞泽清低声说着,双眉拧成一团。
虞花楹生着张鹅蛋脸,端庄绝美,不自觉间,便透出高贵又糅杂妩媚气质。
此刻虽是虚弱至极模样,却依旧着这日常紫色裙裳,也努力坐的笔直,不愿显露病态。
“那便好,四哥你觉得,这苏瑾能浸染成功几颗【舍利丹】呢?”
虞泽清听得这话,便也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他的文章,能不能得到【试运石】认可都不一定,现在又哪能谈成丹之事……”
又自认真看向自己这一母同胞的九妹,认真问道:“你真那般看好苏瑾?觉得他定有成丹之能?”
虞花楹摇摇头,嫣然一笑。
即便这般时刻,已有明显濒死之象,她的笑却无半点苦涩,仿佛对自己的性命,并无半分眷恋,只是不值得挂念的东西。
这笑,便也如那褪了血色的彼岸花,惨白之中显出冷漠的死寂,很美,却无温度。
“和看不看好无关,直觉罢了。
我就觉得他不太一般,明明有股子自私冷漠,又总逸散出一些身不由己的烈性,他或许能行吧?
若是不行,那由我执掌的【死之剑】与【老之剑】,便也只能交出去了。”
此言落,房内又自陷入死寂。
红尘八剑,并非是个人都能用,如非虞家血脉,修为又低于法躯者,触之便有生死危险。
只此一点,这玩意就是大杀器了,法躯以下,谁沾谁死,就问你怕不怕?
而即便你是虞家血脉,且修为不低,也不一定能使用此剑。
生老病死,爱恨情仇,这八柄神剑,是会自己挑选主人的,只有得到认可的虞家子嗣,才拥有激发此剑威能的资格。
而虞花楹正是八剑之中,【老之剑】与【死之剑】的剑主。
“这两把剑,不能易主!”四皇子沉吟许久,打破沉寂,乃至说的有些咬牙切齿,带着杀意。
语气之中所含狰狞,透着彻骨寒意,没了半点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和煦与温暖。
虞花楹若是没有【舍利丹】续命,其手中的两把神剑,自然就要易主。
而这接班人已然出现了。
出现的时机也很巧,正好是在唐奇英和虞花楹遭到使用这两把神剑的反噬之后,阳寿即将耗尽之时。
若没有那【老】、【死】二剑继承人出现,天子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匀出一颗天阶【舍利丹】来,给虞花楹弥补阳寿的。
可现在,很明显,大齐天子不会这么做了。
这是一场局中局,有人算计了唐奇英。
而算计唐奇英的人,也被算计了。
“四哥,我们在算计别人的同时,便也该做好被别人算计的准备。
当初我们还是太自大了,没想到二哥那边早就准备好了【老】、【死】二剑的继承人,这亏,咱们得认。”
虞花楹依旧笑着,好像即将死去的不是她。
更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四兄,并不关心自己阳寿将近,而只关注两柄神剑不能易主之事,一点都不在乎。
“我不会输,九妹!
你也不会死,一颗天阶【舍利丹】而已,我若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还是能弄到的!
何况,【死之剑】与【老之剑】,决不能被二哥那边的人掌握,真到了那一步,那我就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到时,你便再最后使用一次这两把神剑吧!
死,也要为我多杀几个强敌!”
冷冰冰,冷到几乎没一丝温情的话语,就这么被虞泽清说出了口。
自己的妹妹,在他眼里,似乎也只是一件工具。
虞花楹却依旧笑着,惨白脸上看不出半分不悦情绪,反倒换了个话题:
“按说,天阶【舍利丹】在父皇那里还有些存货吧,他倒是懂取舍,宁愿存着去做那件事,也不愿让本就注定短命的红尘剑主多续一次命。
百年寿元,可足够我再全力使出一次生死二剑的威能了。”
“已然有合适的剑主接班人出现,他……父皇便自然不愿意付出手中的【舍利丹】了,毕竟那件事情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虞泽清此刻,也叹息一声。
按说,大齐平均每四年也能收获三颗天阶【舍利丹】,怎么着都是拿的出存货的。
只要懂算账的人,都该明白,即便出现了剑主接班人,在前主不曾死去的前提下,也该选择救助。
这,可就代表着这两柄神剑能多一次逞威的机会。
却又因为某种原因,让大齐天子在女儿与【舍利丹】之间,选择了后者。
连性价比都不顾,只为了办成那件“大事”。
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大齐皇家是也……
而那些所谓被【红尘八剑】选中的皇家嫡系血脉,说的好听点,叫做剑主。
说的不好听点,不过是剑奴罢了。
以牺牲自己阳寿,激发神剑之威的消耗品。
自古无情帝王家,这一刻无比生动形象。
许是此刻房间之内的气氛太过压抑。
又许是虞花楹还没有步入绝境,毕竟只要此次科举,虞泽清培养的学子们能在浸染出一颗【舍利丹】,那此丹就是他自己的。
虞花楹服下便能增寿,那【老】、【死】二剑,便也不会易主。
还有希望,就不必走绝路。
四皇子或许是为了安慰自己,又或许终于想到,该要安慰安慰自己妹妹,语气终于缓和不少,将话题引到苏瑾身上:
“便希望如九妹所言,那苏瑾真能给我带来惊喜吧,毕竟,为兄也一直很相信你的眼光。”
“希望吧。”虞花楹乏了,脸色越发惨白,又多问了一句:“那苏瑾参加科举的身份名册造好了么?他此番考试,用的是何化名?我到时也好看看他的文章。”
四皇子略一思量,心不在焉回道:
“他参加科举的身份自然早已准备好了。至于那化名……姓氏是黄。”
“叫做……黄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