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的飞机，一个半小时的大巴。
    导演没有安排省会城市，只是在其下属的某个发展不错的市找了一家福利院。
    几个人没心情欣赏窗外的风景，他们正忙着背彼此的名字。
    寻霜拿着披着某学校外壳的皮封本子在大巴车上来来回回的认人。
    旁边的星黎是男生，叫“邢星”。走道对面的千金叫“容嫦”，白茉叫“周沫”，这两个据说都和她们妈妈的名字有些关系。祁瑾改姓“连”，霍深和苏默林的姓都不变，名字一个“霍子毅”，一个“苏麟”，舟行是“周舟”。
    “周舟？周沫？”寻霜手指在舟行和白茉之间来回：“你们扮演的是兄妹吗？”
    白茉还在背资料：“资料上没写。”
    “你们两个的名字是挺像。”霍深笑说。
    “要演吗？”白茉看向最后排的舟行。
    舟行呆愣愣的没有反应，千金倒是开口说：“得了吧，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呆。”
    她吐槽完疑似兄妹组，又接着吐槽节目组：“这名字要么直接面目全非，这一半像一半不像的干什么。寻霜为什么还要叠字？赵双双？”
    寻霜说：“因为我妈姓赵，我本名就是双双。”
    “差不多都是母亲的姓。”苏默林说：“接下来十五天，大家都用这个名字称呼，不要再喊艺名了。”
    张知莹笑道：“我还是原名，你们喊子源张老师就行。”
    寻霜又过了一遍，霍深问她：“以你的记忆力，还记不下来？”
    寻霜苦着脸说道：“我不是记不下来，我是怕到时候自己顺嘴喊错了。”
    旁边各种碎碎念，武星黎手头的资料动都没动，她望着窗外，眼神有些失焦。
    “咳，”千金重重咳嗽一声：“这不会就是你以前待的那一家吧？”
    千金声音不大不小，车厢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她这么一问，连寻霜的嘴都停了下来。
    武星黎过了一会才回过神：“不是。”
    “......真难得，节目组居然没安排故地重游。”
    “因为它快要倒闭了。”武星黎静静陈述。
    “倒闭？”白茉问：“为什么？”
    “不知道——但它现在已经开始分流了。”把原住福利院的孩子分流到其他福利院去，这家福利院已经走到了尽头。至于原因，也无外是经营不善或者招工困难之类。
    白茉想问能不能帮忙，但她又不敢确定，武星黎到底对那里是什么样的感情。
    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自己成长的地方。
    孤儿院这种地方......如果运气不好......
    谁都能看出来武星黎现在的平静和以往的平静比大相径庭，但谁都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或者说，他们连武星黎是否需要安慰都不能确定。
    张知莹率先打破了这种僵局，她遗憾地说：“让孩子重新适应一个环境肯定很难，希望他们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马上就要到了，你们接下来的工作也不轻松，好好学。”
    张知莹笑着转移话题：“我看了一下，有些细节工作流程可能会对你们有些挑战。”
    “什么细节？”
    “你们要承担孩子们的义工，当然要照顾他们。吃喝拉撒睡，最基本的。”张知莹说道。
    “......”这五个字里的内容......
    “你们之中有做过义工的吗？”
    白茉和霍深举起手，都说是上节目的时候去过。
    “上节目？上节目去的福利院可和你们真实去不一样。”节目讲究观看性，很多东西不会呈现出来影响节目效果，而且一定会选经营状况最好的地方。
    “星黎，你是副组长，有些事情你要提醒他们。”张知莹温柔道。
    武星黎静静说：“我明白。”
    车缓缓停下，一行人收好资料，用崭新的身份下车。
    “圣心福利院”。
    很常见的名字。
    院方派了一个员工在门口等他们，张子源上前去交涉一阵后，几个人被要求带上口罩，才迈进孤儿院的大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走在队中的白茉一进门就感觉空气变凉了一些，有种莫名的森凉袭击着她的脊椎骨，诱使她一步步放慢速度，直到和在队尾四处打量的千金同步。
    “你在干什么？”
    “我有点冷。”白茉如实说。
    “冷？”这里的气候已经比华兴要好很多，昨天她都没喊冷，到了这里反而不习惯？
    “这里好像比外面冷。”白茉回看了一眼门口。
    “......你以为你演恐怖片呢？上回把你放游轮上真是浪费，应该把你和寻霜放一起。整场的节目效果你俩来做就够了。”
    “你不觉得吗？”白茉很诚恳地追问。
    “......是有点，应该是通风好吧。”千金看着面前空旷的操场和娱乐区，毫不在意地说。
    “二位，你们这些话别叫人听见了。”霍深笑眯眯地回头：“现在我们还能走大门，这些话传出去，明天我们就要翻墙进来了。”
    “要你管。”千金怼回去：“走快点，挡路了你。”
    队伍前面，寻霜完全取代了武星黎的地位，配合苏默林一起询问福利院的情况。苏默林手上还端着自己的本子，寻霜则是完全好奇心作祟，脑袋左右转个不停，嘴上问个不休：
    “这里是上课的地方吗？”
    “是，一楼是幼儿园，二楼三楼教小学课程，四楼阅读室。”
    “他们不出去读书吗？”
    “这要看他们自身的情况，如果发育不正常的，就只能就地在这里学了。”工作人员回复道。
    他指着教学楼后面的一栋单独的楼说：“那是一部分孩子的宿舍。”
    而教学楼对面就是工作人员办公的地方，工作人员说：“这边的地方已经不够用了，你们的工作区在活动中心，给你们空出了一间活动室。”
    活动中心就是正对福利院的那栋楼，穿过整个操场，再绕过几个花坛，就能到达挂着稍微有些掉色的“活动中心”四个大字的楼下，旁边各有一栋楼，分别是孩子的住宿区和工作人员的住宿区。
    工作人员指着隐藏在教学楼和第二住宿区间的一栋独立小房子：“那是医疗室，你们要是有人受伤什么，可以去那里找医生。”
    工作人员带他们看过分配给他们的活动室和临时休息间：“张老师，你们把东西放好，我等会带你们去会议室见院长。”
    “王姐，辛苦您了。”
    “没事。”
    他们十个人被单独留在活动室，王姐消失在五颜六色的走廊里。
    寻霜看着墙壁上五颜六色的图，墙的角落有一个小平台，放着一张长颈鹿身高测量图，上面很多五颜六色的粉笔痕迹。
    房子中间临时用几张铁桌拼成了两行办公桌。
    椅子是木头坐的小方凳，边缘有些掉漆，寻霜坐上去嘎吱嘎吱的响。
    “里面的条件看起来比外面的苦啊。”
    “没有暖气和空调，”苏默林观察了一圈：“怕冷的自己带热水袋还有暖宝宝。”
    “带被子可以吗？”寻霜站在打开的窗户前接受北风的洗礼，“这每天透气的时候太冷了。”
    “随便你。”
    “他们是不是故意的？”千金看着几近于无的陈设，开始怀疑节目组使绊子。
    “这很正常，”武星黎终于开口了：“不算为难。”
    “这里没有饮水机，等会你们自己看接水点在哪里。如果觉得远，最好自己准备水放在这里。”
    “真麻烦......”千金嘟囔道。
    他们原本也没带多少东西过来，行李之类都让巴士搬去宿舍去了。八个人把这间房研究透彻后，王姐适时走了回来：“院长已经在会议室了，张老师，你们和我来。”
    王姐把这间屋子的钥匙给他们锁门，然后到会议室见等待在那里的院长还有资深护工。
    “张老师，您好您好！很感谢你们这个时候来帮忙！”
    “应该的应该的。”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两只手握住张子源，满脸欣喜地对后面的“学生们”说：
    “你们坐，坐！”
    护工和学生们在桌子两侧分列坐开，院长站在前方说：“真的很感谢你们过来帮忙，最近福利院里的人手急缺，我们原本的义工临近过年本就撤掉了一批，加上最近这边有些闹流感，有些义工的小孩也生病了，她们得回去照顾孩子；也有自己生病了的。你们来了以后，一定首先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该穿的衣服要穿，最好准备那个药啊热水啊......”
    院长说了一大堆，最后说：“我们给你们安排了四位引导的姐姐，这个平时的看顾工作，你们先两两一组和她们学，等熟悉了再合作上手。”
    “今天的话，你们主要是熟悉院里的环境，了解一下布局，到处转一转。”
    院长说完，大家伙一起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各自散开参观。
    四个护工姐姐一一报分组：
    “周舟、周沫。”
    “邢星、霍子毅。”
    “连瑾、苏麟。”
    “容嫦、赵双双。”
    因为武星黎不方便说话，霍深接过了沟通的大旗：“小姐姐，你怎么称呼？”
    面前是一个娃娃脸的女孩子，看上去比其他三位要年轻，甚至比霍深本人还要年轻。她腼腆地说：“我叫李诗痕。”
    说实话，让霍深对这张脸叫姐，他都觉得自己不礼貌，感觉更像十五六岁的小孩子。
    但为了礼貌霍深笑说：“您来这里多久了？”
    “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李诗痕耳朵通红，紧张的搅手指，看上去和陌生人沟通给了她很大的压力：“我今年十六岁。”
    “......”霍深尴尬地看了眼旁边男装扮相的武星黎，立马笑着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以为都是从外面请来的护工姐姐——不过，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小李就可以。”
    三个人边走边交流：“你是放假就在这里帮忙吗？”
    “是啊，我没有找到收养家庭......所以一直待在福利院帮忙。”李诗痕低着头说。
    “这里长大的小孩，等到了我这个年纪还在福利院的，上学回来都要帮忙照顾。院里人手太少，实在忙不过来了。”
    霍深静静听着：“那你会很累吧？除了上学，还要照顾别人。”
    李诗痕摇摇头：“我已经很幸运啦。”
    幸运？
    霍深看了眼旁边的人，然后笑问：“我之前听王姐介绍，我们这里有三百多个小朋友，他们被收养的概率高吗？”
    李诗痕答道：“高，只要他们是健康的。”
    “健康的？”
    “嗯，”李诗痕点点头：“健康的小孩隔一段时间就可能有人想来收养，只要手续齐全，就可以离开。”
    “这么抢手？”
    “嗯。”
    霍深奇怪的看了眼李诗痕，但这种问题他问出来也不合适。李诗痕看上去非常正常，腼腆内向也在正常的尺度内，为什么还在孤儿院呢？
    还有武星黎。
    霍深从前不了解收养现状，今天听李诗痕这么一说，像武星黎这种天然好看又聪明健康的小孩——
    一定是最先被抢走的。
    可她一直没有找到养父母？
    武星黎默默陪他们走了一路，她的目光时时停留在走廊两侧的儿童画或者收养照片上，没有注意到霍深的眼神。
    倒是李诗痕很敏感，她直接回答了霍深心里的问题：“我进福利院的时候已经六岁了，这个年纪，愿意收养的人会少一些。加上我自己，也不想再被收养了。”
    “再被收养？”武星黎似乎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话题，开口问。
    李诗痕骤然顿住脚步：“你的声音？”
    武星黎出神太久，忘记掩藏自己的原声，不过好在演员的本能反应及时，她稍微压了压声线：“我刚刚脑子里在想戏曲社的唱段，不好意思。”
    “你会唱戏？”李诗痕眼睛一亮。
    “......勉强会一两句。”演戏也可以叫“唱戏”，武星黎面不改色地转移回刚刚的话题：
    “你被弃养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