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陈岁平给不了一个解释。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是如此的匮乏。
他不知道时宴瘦了吗?
他不知道。
“我当时很伤心……时宴我当时很伤心……”
“我没有发现。”
“我没有发现你瘦了那么多。”
“狡辩。”时宴笑了笑,眼泪流的更凶了,“你没有抱着我入睡吗陈岁平?”
“咳咳咳……”
他咳嗽。
血从嘴角流出。
他摁下止疼泵的按钮。
没有用。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他还是疼。
“很疼吗?”
陈岁平低声问他。
时宴笑了。
他眼底的怨恨好像消失了,又好像没有。
“你终于……问了。”
“很疼啊陈岁平。”
“和你相爱这么多年……唯一不疼的……只有大学那几年……”
“可你还是记错了……”
“我最美好的回忆……我想带进棺材里的记忆……你也搞错了……”
“陈岁平,你让我怎么不恨你?”
“别装了……咳咳咳……别装了行不行……”
时宴的气息越发的微弱。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咳嗽了一声,没有像之前那样吐血。
他被卡住了。
他没有挣扎。
他没有做任何的示意。
“咳咳咳……”
血块到底还是吐了出来。
时宴浑身都是汗。
他开始恍惚。
陈岁平没有发现。
他说:
“我没有装……”
“你为什么不信?你为什么不信我?”
“时宴,我爱你。”
“我发誓我爱你。”
陈岁平去摸自己的手机:
“我做了一个游戏……时宴我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
“你看啊,我们的游戏。”
“你看一眼。”
“时宴?”
无人回应。
陈岁平眨了眨眼睛。
他的眼睛大概出了问题。
不然为什么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人胸膛突然就没了起伏?
陈岁平打开手机,他找到那个刚刚做好没多久,没发布的小游戏。
他打开。
和时宴几乎完全一样的声音响起:
“我是你的爱人宴宴。”
“让我一起开始一段美好的旅程。”
游戏的开场动画开始播放。
是大学校门。
“你看,时宴你看啊。”
“你看一下这个游戏。”
“你看一眼啊。”
陈岁平举着自己的手机。
他几乎把手机塞到时宴的脸上。
“睁开眼睛。”
“你睁开眼睛。”
“这是我们的故事,我们的爱情。”
死去的人是不会睁开眼睛的。
陈岁平的手机还在发出声音。
那个被他命名为宴宴的纸片人发出了邀请:
“你想拥有一个什么样的爱人呢?”
“完成以下设定,可以帮助你拥有一个更符合……”
啪——
陈岁平的手机被人抢走砸碎在了地上。
“陈岁平,你给我滚出去——”
是许笙笙。
他暴怒。
他粗暴的揪住陈岁平的,将他拖出了病房。
陈岁平反抗:
“放手,许笙笙你放手。”
“去叫医生,许笙笙你去叫医生啊,你抓着我干什么?”
他大喊。
用力扯着许笙笙的手。
两人纠缠,不经意撞上了病床。
“不——”
时宴翻落。
他掉在了地上。
那句没有心跳,不再呼吸的身体像是死物一样砸在了地上。
他还没有失温,也没有变得僵硬。
他的手软绵绵的搭在了陈岁平的鞋子上。
陈岁平瞬间就瘫倒了。
他重重跌落。
他连滚带爬的来到时宴的身前,他不敢去摸他。
他那么臭。
他怎么能去摸他呢。
“时宴,你没事吧?”
“怎么就摔下来了?”
“我去叫医生。”
“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医生马上就来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
第一次没成功。
第二次也没成功。
第三次,他才站了起来。
他踉踉跄跄往外走。
许笙笙伸腿。
陈岁平倒下。
他的额头,膝盖,手肘都摔伤了。
他趴在地上,一言不发默默流泪。
许笙笙没有理会他。
他走到时宴身边,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他带着他往外走。
陈岁平一把揪住许笙笙的脚腕:
“你要把他带去哪里?”
许笙笙低头,眼底深处一片血色。
“陈岁平你怎么敢把他做成一个纸片人恋人的?”
“你怎么敢这样对待他?”
“你根本就不爱他。”
“你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爱一个人。”
“你但凡动过脑子就会知道,有些人是bt,他们会对着你做出来的纸片人时宴diy。他们会用脏舌头舔他的海报。他们会买他的等身抱枕,会用常年不洗澡的身子……”
“不不不不不……”陈岁平的手无力的松开,他反驳许笙笙,“不会的,不是的,你胡说。许笙笙你懂什么游戏?你懂什么玩家?”
“不会有人这么干的。”
许笙笙没有再和他废话。
他抬脚继续往前走。
陈岁平没有追上去。
他瘫在地上。
他知道许笙笙说的是对的。
陈岁平的泪不停的从眼里流出。
时宴死了。
他死前痛苦吗?
不知道。
他没有看到。
就像他没有发现他看不见了一样。
他明明就在这里,他明明就守在他的身边,结果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为什么要反驳?
他为什么不珍惜和他的最后时刻?
屏幕碎掉的手机死而复生,突然发出了声音。
纸片人宴宴笑意盈盈:
“我是你的爱人宴宴。”
“按照你的设定,我是一个能够为了所爱之人无私奉献的人。”
“现在,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
陈岁平目眦欲裂。
他爬到手机边把它抓在手里。
屏幕已经没办法操作。
纸片人宴宴在里面歪头:
“我的爱人,需要我提供一些建议给你吗?”
“你可以割掉我的肾。”
“挖掉我的眼睛。”
“抽光我的血。”
“我无怨无悔。”
“永远爱你哦,比心。”
永远爱你?
陈岁平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了手机屏幕上。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的。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陈岁平无声哭泣。
屏幕里的纸片人宴宴没得到回应,又开始重复之前的话:
“我的爱人,需要我提供一些建议给你吗?”
“你可以割掉我的肾。”
“挖掉我的眼睛。”
“抽光我的血。”
“我无怨无悔。”
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它的声音突然拉长,失真。
它说:
“永……远……爱……你哦……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