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早早就结束了。
大家还没尽兴,出宫时,开始三五成群邀约彼此去皇城外夜游。
主要是,当着圣上和皇后的面,不方便八卦。
孟白龟年纪小,困得早,提前先回镇国公府去睡觉。
纪丹君忙着赶回去,再把公西玉泉寄来的信看一遍。
阮文窈一出现,就被早等在门口的崔伯嶂接走了。
崔伯嶂一介白身,父亲也称不上权倾朝野,参加宫宴轮不到他。
崔青卿赶着去护城河,挑选心仪的定婚对象。
孤家寡人的裴萧萧,在七夕这个乞巧节,继续独自美丽。
哦不,孤家寡人的不仅是她,还有她爹。
本想邀裴萧萧去夜游的韩长祚,眼睁睁看着裴文运先自己一步,把女儿扶上马车。
父女二人,回相府去了。
忽齐勃怜悯地朝他的主子看了一眼。
他今晚可一点都不孤独。
他成婚在即,按照大晋的习俗,自己将有一个月的时间,不能和未婚妻见面。
趁着今天,抓紧机会去见面,牵着手在集市上逛逛走走。
等下回见面,他俩就已是夫妻了。
韩长祚暗自磨牙,幽怨地望着忽齐勃带着他的未婚妻离开。
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原地。
这一幕落在长公主眼里。
看来儿子觉得寂寞了,自己得赶紧将越王妃的人选给定下,早早成婚才是。
至于方才发生的,有关她三哥的那个秘闻。
长公主根本不放在心上。
做出这样丑事的是魏国公府,与她无关,又不是通过她的路子才见的三哥。
姑侄共侍一夫,这样的事都能被魏国公府想出来,他们还有什么拉不下脸去做的?
这样的人,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连她的脑子里都别出现。
再则,长公主相信,以邬皇后的手段,邬容琴落不下什么好。
裴萧萧回了相府,立刻就钻进厨房忙开了。
她先前答应过她爹,今天要给做好吃的。
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把半成品给完成了,现在炒一炒,蒸一蒸,也就齐活。
裴文运亲自在院中摆好了桌椅碗筷,端茶盏慢慢嘬着。
儿子现在还没到,看来是赶不上今晚给妻子庆生了。
但愿今晚燕娘别入梦来打人。
儿子不孝,关他这个当爹的什么事?
为什么不打儿子,反倒要打他?
裴文运觉得自己很冤。
“爹,来吃饭。”
裴萧萧身后跟着一群下人,端着各式菜肴过来,在桌上摆好。
“我以为哥今晚会赶回来呢,特地多做了些。”
裴文运夹了一口菜,细细品尝后才咽下,慢悠悠地说道:“不回来也没事。”
“明天让他吃剩下的就行。”
裴萧萧眉眼弯弯,乐不可支地吃饭。
也是啊,她哥在外面风餐露宿,什么苦没吃过?
吃几口剩菜怎么啦。
一饭一菜来之不易,不仅有百姓的辛苦劳作,还有她裴萧萧的用心烹饪。
这桌上的每道菜里,都有自己对家人的浓浓爱意。
吃完饭,裴文运把小闺女抱在腿上,和她一起抬头看月亮。
“爹,你说娘会不会已经转世投胎了?”
裴文运沉默了会儿。
“应当还没有。”
“为什么爹知道没有?”
“因为你娘还会入梦来打我。”
裴文运抱着闺女,摇啊摇,把累了一天的裴萧萧给摇困了。
她想听睡前小故事。
“爹……你和娘的事,再说一遍……好不好?”
裴文运失笑。
“你听过这么多遍,怎的还没听腻?”
“就……想听,爹讲嘛。困了,想听爹讲故事哄我睡。”
父母爱情故事,永远都听不腻的好不好!
“好,爹就再讲一遍。”
裴文运望着月亮,陷入回忆。
“我和你娘认识,是因为她放牛的时候,把家里的牛给弄丢了。”
“她迷糊,还贪睡。一觉睡醒,牛就不见了。”
“我当时见个小女孩,又瘦又小,身上脏得到处都是泥巴,还哭到打嗝。”
“就过去问她,哭什么。”
“她说,她把家里的牛给弄丢啦。问我能不能帮着找找。”
“我闲着也没事,就帮着她找。”
“那年冬天特别冷,我冻得受不了,也找不到吃的。”
“你娘把个刚出炉的饼贴身藏着,瞒着家里人来找我。”
“她说,那个饼就当是报了我替她找到牛的恩情。”
“刚出炉的饼子很烫,把她胸口烫到起了泡,留下巴掌那么大的疤。”
“你娘长得不美,却很喜欢臭美。担心胸口留了疤,往后她夫君看到了不喜,把她赶回家。”
“我就跟她说,你这个疤,是因为我才有的,我娶你就好,我不嫌弃。”
“后来你娘就总来找我,给我带吃的。每次被你外祖他们发现,都少不了一顿打。”
“她挨了打,就过来找我给她上药。每次上完药,都赌咒发誓说下回再也不给我带了。”
“然后下回又会给我带。”
“从我遇见你娘起,就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了。”
“你娘不是天底下最美的美人,却是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女子。”
怀里的女儿已经熟睡,甚至开始打起了小呼噜。
裴文运低下头,细细端详着她的脸。
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夜风轻轻吹着,裴文运的手轻轻地拍打着女儿的背,身体一晃一摇,像女儿还小的时候,哄她入睡一般。
“五娘,我接你来了。我考中了,我们一起去京城。”
“以后你爹、你娘,还有你弟弟,再也打不着你了。”
“也许一开始的日子会很辛苦,我在京中无房无产,也给不出聘礼。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别怕,我会让他们放你走的。”
“五娘,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五娘,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他生在正月,是春季的首月,你又姓孟,就叫他孟春好不好?”
“五娘,师父走了。临终前,他举荐我执掌帅印。我担心自己撑不起来,万一败了,怎么办?会害了多少儿郎的性命啊。”
“五娘,我已求了圣上下旨,遍请天下名医,你再熬一熬可好?萧萧这般小,又是女孩儿,要是没了你她如何是好?”
裴文运觉得风逐渐大了起来,开始有了凉意。
生怕女儿被风吹着,他抱着女儿起身,想送她回房。
只是他忽略了自己早已大不如前的身体。
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连人带女儿一起摔倒。
只是即便即将要跌跤,他也没把手松开,把女儿给摔了。
一双手及时伸过来,扶住了他。
“爹,我来吧。”
裴文运紧绷的身体一下就松懈下来。
他把怀里的女儿小心递给儿子,防止女儿被吵醒。
父子俩一前一后,将裴萧萧送去房里睡下。
出了院子,裴文运才好好地看着儿子。
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刚赶到。
“回来了。好生歇着吧,有事明天再说。”
裴孟春颔首应下,送父亲回房后,才回自己院子去睡。
秋菊端着盛了水的铜盆,自抄手游廊经过。
只见一个肤白如玉的男子,在花丛间时隐时现,行走在月下。
夜风吹拂着他的鬓角,还有衣带,在月光下,似仙似妖不似人。
秋菊傻愣愣地端着铜盆,站在原地。
怎么办,自己到底要不要大声把人喊出来。
相府这是遭了狐狸精,还是有神仙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