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国公府没有长辈,纪丹君的婚事谁来主持,就成了一桩大难题。
原本纪丹君的婚事,可以拜托她的外祖家来帮忙。
但是王家早就和辅国公府划清了界限,老死不相往来,更别提帮忙了。
纪丹君的母亲出身王氏,是王玄姬的姑姑,托谁家夫人出面,都不合适。
最后是裴萧萧出面,求了长公主过来代为主持。
有天家镇着,纵濮阳伯府想搞事,都得掂量掂量,王氏再怎么心怀不满,都得忍着,关起门去嚼舌头。
纪丹君不好意思地对长公主歉然一笑。
“麻烦长公主殿下了。”
“哎呀,我那儿子的婚事,至今还看不到头儿呢。能给你们小辈主持婚事,我高兴还来不及。”
长公主的目光中,流转着怀念和眷恋。
“当年我和韩郎的婚事,是父皇定下的,三哥跑前跑后忙活的。我自己半点事没做。”
“这突然让我来,我还担心自己做不好。若是有些许瑕疵,丹君可别往心里头去。”
“有什么要求和不妥之处,只管同我讲就是。”
“殿下说笑了,殿下办事,哪里会有不妥当的地方。”
纪永川一直沉着气,等姐姐和长公主说得差不多了,上前一步,抱拳弯腰,向长公主行了一个大礼。
“先前我们也问了不少人家,但他们都推脱了。”
“多谢长公主愿意出面,帮着我姐姐操持婚事。”
“我姐姐命不好,无父无母,还要带着我这个拖油瓶,累得她这般年纪,身边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
“如今姐姐有了归宿,我心中甚是喜悦。婚事繁琐,全都交由殿下了。”
一番话说得长公主眼泪都要下来了,连忙将他搀扶起来。
“你这孩子懂事的,不枉你姐姐心疼你一场。”
“放心吧,万事有我,定叫这婚事办得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
纪永川擦了一把脸上的泪,重重地“嗯”了一声。
又吸了吸鼻子,还未长开的脸上,满是不舍。
“姐……姐……”
纪丹君跟着掉了泪。
“哭什么呢?又不是嫁了人,姐姐就不管你了。”
“公西家和辅国公府离得近,当年公西将军特地选的地方,花大价钱买的宅子。”
“往后姐姐也能日日过来看你的。”
纪永川嘟囔着,那可不一样。
却不愿说出来,显得自己不懂事。
长公主笑道:“不过才是定亲,距离成婚的日子可还早着呢。”
又板起脸,对纪永川数落。
“才夸你懂事,怎得就又不懂事了?”
“你姐姐有了个好归宿,那是她有好福气。你该为她高兴才是,哭做什么?”
“赶明儿等成婚那日,你可不许扫兴啊。不然我可不依。”
“嗯……”
公西家和辅国公府的定亲非常热闹。
长公主是个会来事的,独自掌家多年,做事面面俱到。
她也不缺人,身边大把能人随时听从差遣,哪里会出纰漏。
前头的流程走得都挺顺畅,可到了请期时,卡了壳。
纪丹君和公西玉泉的年纪都不小了,再往下拖几年,不太成。
倒也不是不行,但纪永川不答应。
他觉得自己已经耽误了姐姐很多年,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
他迟早要立起来,真正地成为辅国公府的顶梁柱,给姐姐撑着天。
晚一日不如早一日。
但长公主却对具体的日子始终犹豫不决。
公西家送来的单子上,适合成婚的日子有好几个,有的近,有的远。
但她不知道,纪丹君想不想让她的母亲从岭南回来,参加她的婚事。
若是想,那就得赶紧下帖子去请人。
岭南可远着,一来一回,走得快一点也得一个多月,要是慢一点,怕是今年选的日子都不成。
王氏在纪丹君的心里是什么地位,自己成婚这日,是想见母亲,还是不想见母亲。
长公主拿不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问她的意思。
听完长公主的来意,纪丹君一愣。
她垂下眼帘,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桌子。
“请吧。”
纪丹君轻轻说道。
“我只知道母亲嫁去了岭南,不知道是嫁的哪户人家,外祖他们不愿告诉我。”
“若是要送请帖,必定是让外祖家代为转交。”
“日子长公主帮着看个好的就行,母亲来与不来,全凭母亲自己做主。”
“不必专门等她的。”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却让长公主听出了无尽的复杂意味。
走出纪丹君的屋子,长公主不由停下来,转头去看。
透过窗户,正好瞧见纪丹君那半张有疤痕的脸。
她正低着头,耐心地绣着嫁妆。
神情专注而温婉,却也带着几分惆怅。
与她的母亲王氏很像。
长公主心中一叹。
唉……
长公主是认识王氏的。
当年王氏也算是京中有数的美人,也有才名在身,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
与纪贤安成婚当日,还有人想着抢婚。
婚后两人琴瑟和鸣,羡煞了一群人。
长公主是不羡慕的,她有韩郎。
但显贞二十一年后,就再也没有人嫉妒王氏了。
随着王氏远赴岭南再嫁,京中逐渐没有人再提起她。
长公主摇摇头,将当年的那些痛苦甩出脑袋,径自去了前院继续忙着婚事。
“明玉,你将这些请帖送去王氏。”
明玉接过,一一看着上头的名字,小心地问长公主。
“王氏他们……会来吗?”
长公主冷笑。
“来不来的,随便他们。”
“我想着他们也不会来。那些硬心肠的,这么些年,就看着还未长成的孤女带着弟弟,不仅不帮把手,还处处落井下石。”
“当年丹君为她弟弟请封辅国公的时候,王氏可没少反对。”
“上蹿下跳,就差去三哥面前跪着求他了。”
“王氏的事,谁都不想发生。可事情都出了,能怪谁?”
“怪纪贤安吗?”
“他为国忠贞,有错吗?”
“他们不过是仗着纪贤安死了,辅国公府也没有个出头的,欺负丹君姐弟俩。”
“把气全撒在两个无辜的孩子身上,也亏他们干得出来!”
“说到底,还不都是王氏自己蠢,听了细作的话,还带着孩子出城。”
“结果连累丹君也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你瞧瞧,多好的女孩儿啊。就这么被耽误了。”
明玉将请帖收好,叫人进来,嘱咐送去王家,转回来接着方才的对话。
“殿下息怒,叫奴婢看呀,也不算耽误,反倒帮着纪小姐看明白了人心。”
“殿下想,若是纪小姐平安无事,容貌无瑕,这会儿早进了濮阳伯府那个无福之门,哪儿还有如今的喜乐?”
“现在京里头上上下下,谁不说纪小姐有个好归宿?”
“瞧瞧公西家送来的聘礼,那是巴不得把家底儿都给掏空了,但凡得个好些儿的贵重物,就往辅国公府里头送。”
“不仅如此,还天天差了人过来问,看还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好、不对的。”
“这京中上下,谁人不说这桩婚事好?”
“也就可惜公西家比辅国公府的身份低了些,不然这桩婚事,可真真是没处挑。”
长公主笑道:“哪儿有样样都好的事?”
“大差不差也就行了。”
“身份差着些不打紧,只要婚后两人能过得和和美美,齐心协力将日子往好里头过,比什么都强。”
“殿下说的是。”
主仆二人边说着话,边处理事。
没留意两个身影从屋外的树影后经过,一溜烟地跑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