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姐姐的婚期将至,纪永川一日一日地不安定。
心里头跟有只小猫崽子在挠心尖尖似的。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趁着家里忙碌,没人看着自己,麻溜儿地带着小厮出府,跑一趟公西家。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很多的说辞,想说服自己接受姐姐婚后就会离开辅国公府的真相。
可无论如何,他都觉得自己无法接受。
只要一想到,往后府上没有姐姐的日子,他心里头就难受。
试想,早上醒了,想赖床,等姐姐来叫自己起来。
结果等了半天,只有差点给自己跪下的小厮,在那边哭天喊地地求着他这个小祖宗赶紧起来。
洗漱完去吃早饭,白饼子吃腻了,想耍赖不吃,等姐姐来哄自己……训诫自己也成。
结果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上课时候,一心想着下午的武艺课,被夫子发现,挨了训,想着姐姐一定会在午饭的时候数落自己,甚至还取消后面几天的武艺课。
结果桌上不仅只有自己,连武艺课都照常没取消。
晚上痴迷根据兵书上的战局,进行沙盘推演。
结果不仅没有姐姐特地给自己煮的补汤,连催促自己早些睡的声音都没有。
纪永川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受不了,完全受不了。
他宁愿天天被姐姐训斥,也不要姐姐不在。
纪永川瘪着嘴,一脸委屈地出现在公西家的大门口。
心里想得好好的,但临了,却又开始退缩。
要是姐姐知道自己过来找公西伯伯,会不会骂自己一顿?
骂完还打一顿?
虽然姐姐那个力气吧,也打不疼自己。
可现在,他有了姐夫。
虽然还没正式成婚,但依然是板上钉钉的姐夫。
姐夫他,还挺能打的。
起码一个姐夫,能打十个他。
他可以由着姐姐揍,却不能站着扛姐夫的一棍子。
回头要是姐姐觉得打了自己手太疼,姐夫一定会替她效劳。
但想起自己幻想的,没有姐姐的日子,纪永川又鼓起勇气,上前迈出一大步,举起手准备敲门。
脑海中又闪过姐姐一言不发,冷冰冰的样子。
举起的手无力落下,转身恹恹地朝回家的路走。
没走几步,又觉得这样不行。
作为男子汉大丈夫,他怎能如此犹豫不决?!
再次鼓起勇气,转身,抬手,准备敲门。
又想着,回头姐夫揍他跟揍小鸡仔似的。
而且要是因为自己上门说出心愿,结果惹得公西伯伯和姐夫对姐姐心有不满,岂不是给姐姐惹祸?
本来好端端的,自己偏惹出这么一摊子事。
要不……还是算了吧。
放下手,转身,往回走。
走几步,停下来,再回去。
反复几次,看得纪永川的小厮眼睛都快花了。
“我的国公爷哟,您这是闹哪样啊?”
纪永川羞愤欲绝。
“我、我没闹!”
“那咱们回去?”
“不……不回去……”
纪永川停下来,站在街中央,用靴子尖戳着夯实的土路,直接戳出个小坑来。
大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公西大贵那张贱兮兮的脸。
“赶紧进来吧,在外头干吗?”
“我都缩在门后面看着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犹豫?”
“来,赶紧进来,天气开始凉了,进来喝口热的呗。”
“想喝茶还是喝汤?今天我家炖了羊骨汤,可鲜了!要不来上一碗,暖暖身子?”
纪永川一脸被人揭穿的尴尬,又觉得人家都开门了,自己掉头就走不礼貌,半推半就地就进去了。
“既然你这么推荐,那我就来碗羊骨汤吧……对了,你爹和你二哥都在家吗?”
“在,我家里人都在。怎么?永川你找他们有事儿?”
纪永川接过热腾腾的羊骨汤,吸溜一口,心虚地别开眼。
“算……算是吧。”
“那晚上留着一块儿吃个便饭吧,让你小厮去辅国公府跟二嫂说一声。”
纪永川直接别扭上了。
有叫得这么顺口的吗?!
这、这不是还没成婚嘛,叫这么亲热干嘛。
心里却美滋滋的。
公西大贵没发现纪永川的小心思,忙活着张罗人去辅国公府说一声,又让人端了刚炖好的羊骨汤,给家里每个人送去。
他耐心地纪永川喝完。
“走,我带你去见我爹和二哥。”
过了那股劲儿,纪永川反倒踌躇起来。
“要不……还是不见了吧。”
公西大贵奇道:“你不是找他们有事?”
纪永川略有些扭捏。
“也……也不是大事。”
公西大贵略一琢磨,觉得自己似乎隐约摸到了纪永川的点。
这小子,最在乎的就是二嫂。
今天过来,应该是跟二嫂有关。
不过看他那犹豫不决的样儿,搞不好是很为难的事。
难道是二嫂提出了一个,让永川都觉得很为难的要求?
不会吧……?
二嫂很通情达理的,他爹和他娘对二嫂可是赞不绝口,一个劲儿地夸。
自从二哥跟二嫂的婚事定下来后,他爹和他娘整日都笑得合不拢嘴,连睡觉做梦都能笑出声。
反正他觉着,就现在这阵势,哪怕二嫂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当聘礼,他爹娘都能想法子给弄下来送去辅国公府。
不过二嫂可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他家送过去的东西要是过于贵重,还会悄没声地给送回来。
之前那个搅家精给他二嫂提鞋都不配!
公西大贵“嘿嘿”一笑,搂着纪永川的肩膀。
“走,找我爹和二哥去。”
“我爹今儿早上还在念叨呢,有些日子没见你,不知道你武艺退步了没有。”
“当着我爹和两个哥的面练练?”
“……行。”
纪永川又被半推半就地带到了公西铁牛面前。
公西家虽然不大,但作为武将之家,还是拾掇出一个小练武场。
公西铁牛刚和两个儿子练完,三个大男人把上衣解下,缠在腰间,露出被汗水浸透了的肌肉。
还没进去,就听见公西铁牛的大嗓门在那儿炫耀。
“……刚才那一下,腿出得要更有劲,招子别只盯着对手的脸,朝他的手啊脚啊,多瞅两眼。”
“你们兵书上的东西学得多,老子是不如你们。”
“可论实战,你们老子我,可是大大小小打了上百次了!”
“瞧瞧,刚才就没赢过老子吧?”
公西铁牛得意地叉着腰大笑。
“一次都没有!”
“老子宝刀未老,还能再给你们添个弟弟!”
公西大富余光看见自己弟弟和纪永川来了,赶紧咳嗽一声。
“爹,永川来了。”
对他爹用眼神示意是没用的。
他爹只会觉得自己眼睛是不是抽抽了,会嚷嚷着让他娘去找大夫。
还是直接用说的比较快。
公西铁牛得了儿子的提醒,打了自己一嘴巴。
完了,刚才的话叫永川给听去了。
自己一直以来,维护得很好的长辈样儿,八成没了。
这破嘴!
公西铁牛顺手把长枪放好,胡乱用巾子擦了身上的汗,火速穿上衣服。
“永川呐,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
“老……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怎么样?小姐在府上还好吗?有没有贪凉被风吹着?记得跟小姐说,用不着绣那么多东西,仔细坏了眼睛,咱们家也不图这些个,叫底下人帮着绣绣就成了。”
“……嗯。”
公西大富看出纪永川有心事,赶紧把他爹的唠叨给打断。
“爹,永川好像有话要说。”
公西铁牛愣了一下,眨眨眼。
“嗯?咋回事?来来来,永川你过来,怎么眼眶还红了?”
他霍地一下,火气就上来了。
“说!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老大、老二,操家伙!跟老子走一趟。”
“老三守家。”
纪永川拉住公西铁牛的袖子。
“公西伯伯。”
一声叔叔,叫得公西铁牛心都软了。
“怎得啦?你说。是不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儿?说说看,咱们人多,脑子多,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纪永川突然觉得自己太矫情了。
他是很想要姐姐继续留在自己身边,留在辅国公府。
但是,他不能让公西伯伯他们为难。
哪有儿媳妇过门后,一直住在娘家的?
又不是入赘。
纪永川脸上再没有方才的踟蹰和不舍。
“没什么,只不过是舍不得姐姐,想问问公西伯伯,能不能在姐姐婚后继续住在辅国公府。”
“但是现在我想通了,不需要了。”
“既然姐姐自己都没提,那这件事一定是有我想得不够周到的地方。”
“公西伯伯,以后姐姐成婚了,还能常去辅国公府看我吗?”
“我真的会很想她。”
公西铁牛“嗐”了一声。
“就愁这个?”
纪永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有啥!”
公西铁牛一挥手,直接拍板定下。
“今天太晚啦,明天我叫我家婆娘去跟小姐说,三朝回门,直接就住下,不用回来了。”
“咱们家小,这么多人口还住不开呢。”
“还得谢谢你替咱们家着想。”
“这下好了,我也不用再花银钱,去另外买宅子让他们兄弟几个分开住。”
“家里还是得人多些,才有人气,热闹!”
“老三呐,你得谢谢人家,要不然你的聘礼就成了你大哥的宅子钱。”
公西铁牛乐呵呵地,轻轻拍了拍纪永川的头,眷恋地看着那张仿佛缩小版的纪贤安的脸。
国公爷小时候,也有这样看起来傻乎乎的时候吗?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