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来到苏家庄的外村人多了。
    可不就瞧出了不一般来。
    这才过了几月，苏家庄的佃户里，都有好几家起了新房了！
    而那位城里来的贵人老夫人，如今却是在庄子里大兴土术，又是修暖房，又是养鸡鸭羊猪的。
    那暖房，修得比寻常人家的新房还好呢，又听说那窗子上都要镶上明瓦！
    乖乖，他们村子里的大户，也最多舍得修上一两扇明瓦的窗户啊！
    再看苏家庄人的模样，甭管有没有亲戚在这里，肉眼可见地，这些人的脸上都有肉，一看就是天天能吃饱，衣裳也很少有补丁了。
    更不用说，不用进城不用走远路，在自家门口就能看灯会！
    看灯会也就算了，他们这些人，还亲眼见到了月宫仙子！
    这怎能不让人羡慕嫉妒。
    但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
    在大部分人还停留在羡慕嫉妒的时候，有好些个脑子灵活的已经想到了更长远的了。
    在庄子上有亲戚的，就多拎上些礼来走动，话里话外地套一套，看看苏家庄上修了这么些房屋圈舍，难道就不需要人来做活么？
    在庄子上没亲戚的也不怕，这苏家庄上，可是有好些个小伙子都还没说上亲事呢！
    据说中秋那晚，有三个精壮小伙子在戏台上打了一套拳法，那可是真的有功夫的呀！不但身板好，打架还不吃亏呢！
    要是能找这仨小伙当女婿，再往后苏家庄有啥好事，不就都能有份了么？
    于是这仨精壮小伙子成了香饽饽。
    都没撑过半个月，就说上了以前都不敢想的好亲事。
    至于村子里别的人……别说小伙了，就连死了老婆十来年的老鳏夫，都说上了小好几岁的寡妇。
    不过村子里的姑娘们，亲事就没订得那般快了。
    不是没人来说亲，而是眼看着苏家庄的日子好过了，谁还想外嫁呀？
    对于苏大姨来说，十分明显的好处就是她再想做什么事儿，都容易得多。
    温室大棚的建成，也比之前计划得早了半个多月。
    温室一建成，苏大姨就让人把辣椒和草莓都移了进去。
    同样被移进去的，还有几十株枝条成长的番茄苗。
    当然了，除了种这三样外来蔬果之外，苏大姨也让人在里头种了不少本地菜苗。
    比如菠菜、萝卜、黄瓜、豆角之类，甚至还有野生的小根蒜和韭菜之类。
    种这些菜的时候，苏大姨就让报名参加识字班二期的孩子们，都跟着进大棚里参观，让先生们给他们讲这温室种植的原理和常识。
    贺珊自然也在其中。
    她觉得自己来到外祖母庄子上，简直就是大开眼界。
    每到了冬天，府里的份例菜就几乎没有了绿色，顶多有点蒜苗点缀了。
    那些顶级贵族的庄子上，自然也会种些冬菜，但这冬菜种植之法都是各家的秘术，哪里会外传呢？
    比如说有的人家能种出蒜黄，有的是菠菜，还有的则是豆苗。
    这些冬菜种植成本极高，据说都到了十来两银子一斤了。
    但即使这般，也是有市无货。
    贺国公府也有温泉庄子，庄子上也会种一些冬菜。
    可惜这冬菜就只有菠菜苗，产出还少。
    贺国府的主子们又多，按着辈份和地位排下来，能轮到贺珊这儿的，可不就少之又少了？也就是碰上家宴的时候，能跟着蹭上一些了。
    外祖母修建的这个温室暖棚，都不需要有温泉，只要能充分利用阳光，夜间做好保暖就行了。
    她跟着识字班的小伙伴们进到温室参观的时候，发现那里头果然比外头要温暖潮湿的多，移进来的菜苗也确实长得很好。
    贺珊看着温室里那一面面的透光格子窗，每一格可都是镶着明瓦啊！
    光是这些明瓦，怕不就得花销近千两银子？
    虽然贺珊只看过自家亲娘管陪嫁铺子的账，对银子的概念还不深，也知道这是很大的一笔开销了。
    可想想要是真的能在大冬天里能吃上新鲜现摘的蔬果，还能进暖房里观赏这些绿叶花果，也还是挺值的。
    阿娘在京城里，不是也有个小庄子么？
    被贺珊惦记着的林妍娘，此时正在葳蕤院里，接待着来送东西的苏老夫人的陪房娘子。
    这次被苏大姨派来送东西的，是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妻，还有一个车夫，一个小厮。
    因这次的东西倒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派出这四个人也就足够了。
    林妍娘拿着单子打眼一瞧，就看到了那小儿营养灵液一百支了。
    顿时心下一喜。
    那营养灵液，已经断顿好几天了。
    看着儿子的胃口似乎又要倒退回去，林妍娘也是心里着急上火啊。
    最让她惊喜的是，除了这救命的营养灵液，母亲竟然还给她送了两株仙果！
    是两株仙果，而不是两枚仙果啊！
    之前母亲送给丁家的仙果株，那是零零星星地结了不少。
    听说丁家光是靠着送仙果，就收获了不少人情。
    平时遇上妯娌们说起仙果，听到她们酸溜溜地说仙果是从通城来的，没想到通城那般的小地方，居然还会有这等上品佳果时，她就要在心里强忍着隐秘的得意。
    你们吃不着的仙果，却是我家老母亲的庄子上出产的！
    当然了，再得意，她也不能跟人露口风啊。
    万一让她们知道了，打起了讨要的主意，可不是麻烦得很？
    没想到阿娘竟然这样有心，竟然给她送来了两株仙果！
    她忍不住朝摆放在大门口的两个黑布罩着的大筐瞧了几眼，笑着赞了几句。
    “这千里迢迢的送过来，也着实不易，辛苦你们了。”
    她让人给这些人安排了住处，又去外头置办了席面送过去，这才拿着母亲的信细细观看。
    这信上的字迹，倒是熟悉，可不正是焦嬷嬷的？
    焦嬷嬷身为母亲的心腹，平时捉刀代笔倒是常有的事儿，林妍娘倒是不觉得有异。
    钟奶娘在一边守着，见林妍娘嘴角上扬，不由笑问。
    “老夫人可说了姗姐儿在那儿如何呢？”
    林妍娘笑答，“自然是都好了，这孩子也给我写了一封小信，说的都是在庄子上怎么淘气怎么玩闹呢！”
    钟奶娘双手合十，向天拜了拜。
    “这可太好了，珊姐这个年岁的小姑娘，原就该快活玩闹才是。”
    之前听了那什么邪门道婆的话，说姗姐克了弟弟，让好好的小姑娘，整天憋在屋里抄经书，可不是折腾人？
    林妍娘接着往下看，却是看得眉头微拧，面露深思。
    钟奶娘忙问，“太太？”
    “母亲说，似瑚哥儿这般打小病弱的孩子，可以试一试，给他换个住处，再把他常用的器物家什也都换上一遍。将那些旧物扔掉，也是去病气，转换运势的一个法子。”
    母亲特意在信的后半部分里说明了。
    这孩子病弱，就不宜吃过于大补的药物，穿过于鲜艳的衣物，能不熏香尽量不熏，实在要熏，也可以只用简单的陈艾，色彩艳丽的杯碗盘，或者玩器，都不要给瑚哥儿用，尽量晒晒太阳，活动活动身体……没准就能把身子养好呢。
    等到明年开了春，若是时机合适，她就会进京来小住。
    当然了，因孝期未满，肯定是不会上国公府的门的，到时候在京城赁一处寻常房舍就可。因此随信附上的，还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看完了信，林妍娘不由得又是惊喜，又是好笑。
    “阿娘竟然这般的见外，待到明年我安排下人去赁一处院子就是，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多银子？”
    钟奶娘笑道，“老夫人也是念着太太不易，变着法的贴补呢！”
    老夫人进京城来小住，就算是赁内城的院子，顶多花上二三百两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呢？
    林妍娘收起银票，却是看着那一段让她给瑚哥儿换个住处的话，若有所思地递给了钟奶娘，让钟奶娘看过。
    “阿娘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那鲜艳的器物，不是看着更让人心情愉悦么？”
    钟奶娘也不明其意，思忖着道，“老夫人这般说，定然也是有来由的。”
    毕竟，老夫人不是得了仙人点化么？
    老夫人的见识，定然是比一般人高明的。
    林妍娘思量了一番，觉得这个法子也不费什么事，万一有用不是更好？
    便盯着下人葳蕤院阳面的厢房腾出来一间，专门摆放那两株仙果。
    母亲在信里说了，这仙果如今已经过了季，但若是伺候得好，还能再结两茬果子，这仙果喜热怕冷，夜间莫要让它受冻就好。
    林妍娘自然知道，早前京城里那些贵人们，宁愿花三十两银子弄来一个。
    却没想到，自己这院子里，倒是能有新鲜的了！
    这才转去了瑚哥儿的房间。
    瑚哥儿这会儿才喝上儿童营养灵液，很是心满意足。
    喝完了一支以后，就吃了整整一小碗的鸡蛋羹。
    这会儿有了精神头，就伏在桌前，开始练起了字。
    林妍娘隔着窗户往里望，就看见瑚哥儿伏案写字，露出细瘦的脖颈，看着就十分的弱不禁风。
    林妍娘轻手轻脚地进了房，又挥挥手不叫人出声。
    她就站在房里，用审视的目光四处打量。
    她的目光首先放在桌边搁着的小碗，这小碗是用来盛鸡蛋羹的，此时瑚哥儿的奶娘正要去端走。
    这个小碗，它就是粉彩的小花碗。
    不光是碗身上绘满了活泼亮眼的花朵，就连碗内侧，都有一圈儿灵动的锦鲤。
    而这小花碗内的勺子，勺身上也是相配的花样。
    林妍娘微微皱起眉头。
    瑚哥儿是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些花样好看，颜色鲜艳的碗盘的？
    好像是从瑚哥儿二岁开始不乐意吃奶娘的奶的时候。
    因这孩子胃口小，吃什么都跟吃药一样，因此为了他能多吃一口，他身边的人都是想尽了法子。
    这套花碗，就是奶娘提议的。
    说是颜色花样好看了，也能让哥儿瞧着心情好一些，胃口也好一点。
    奶娘端着空碗路过林妍娘时，无声地给林妍娘行了个礼，就默不吭声地出去了。
    林妍娘望着这位奶娘的背影，回忆起对方的身份来。
    这位不是她的陪房，也不是国公府的家生子，而是从外头聘来的。
    当时林妍娘未生产之前，是在陪房里寻了一位奶娘的。
    可那位陪房在林妍娘临产之时，突然就得了风寒，一下子就回了奶。
    别说当奶娘了，就连陪房自己那四个月大的孩子都没了粮食，最后还是她体恤幼子可怜，让人去买了奶山羊回来，才算是让那孩子平安地活了下来。
    奶娘不是一般的下人，不是能说寻就寻到的。
    当时二房的二太太也曾经派人来问过，看需不需要在家生子里寻个奶娘。
    被林妍娘给婉言谢绝了。
    主要是那秀姨娘就是位家生子，一大家子都在国公府里做事，盘根错节的。
    林妍娘确实害怕秀姨娘动点什么歪点子，自然也就不信国公府的家生子了，宁愿从外头寻。
    等寻到了三个奶娘，进府来让她相看的时候，那会儿她已经是知道怀的是双胎。
    若是不定下来两个，到时候定然是手忙脚乱的。
    她在这三人里挑了两人，自然也派人去查过这两人的底细，都是清白良家，这才放了心。
    等到生下龙凤胎，她也没有完全放心。
    平时照看孩子，都是以她的陪房们为主，奶娘们就只管喂奶。
    而且奶娘们的吃喝，也都是由陪房们试过验过，没有问题了才能去喂奶的。
    但时间长了，这两个奶娘做事都十分细致小心，她也就渐渐地松了口气。
    等到孩子们三岁上，珊姐儿的奶娘请辞归家，说是家里一大家子也需要操持。
    林妍娘自然是送了些衣料物事，又有五十两银子，让她家去了。
    而瑚哥儿的奶娘赵奶娘，却是个苦命的。
    当初生孩子的时候，生了个丫头，婆母凶悍，嫌弃是个丫头，竟没让赵奶娘瞧一眼，就溺到了尿桶里。
    因此赵奶娘自卖自身进了国公府，竟是完全不想家。
    而赵奶娘的男人得了一注银子以后，又买了个二房回去，很是过了两年逍遥日子。
    不过命数由天定，赵奶娘的男人还是出了横祸没了。
    男人都没了，赵奶娘可不就越发的没了挂念。
    总不至于求着出府，上赶着要伺候那凶悍黑心的婆婆？
    也正是因此，贺珊就一直留着赵奶娘照顾瑚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