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盘碗，林妍娘又发现了不少颜色鲜艳的陶瓷物件。
    多宝阁上摆着的好几套粉彩摆件，书桌上的笔山和笔洗，甚至还有瑚哥儿床上的一只瓷枕……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路。
    这些东西，可不都是瑚哥儿日常接触的？
    尤记得母亲的信里，还写了为什么这些东西不适合跟小儿长期接触。
    说是颜色鲜艳的颜料中往往有一些毒素，这些毒素和瓷土一起烧制后，若是烧制技术再差点，日后在用这些物件的时候，这毒素可就会慢慢地析出。
    如果是大人的话，可能这毒量太过微小，影响还不大，但对于脆弱的小儿，却是会暗中影响他们的生长发育，严重的还有可能经常腹泻和头疼昏迷。
    瑚哥儿写了两篇大字，就觉得手有些酸了。
    一扭头，就看到阿娘就站在多宝阁边上，手里拿着一只陶瓷娃娃，整个人呆呆地愣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亲？”
    虽然瑚哥儿中气不足，就算是大声喊也没多高，可不知道为啥，林妍娘就如同听到了雷声震耳，惊得她一抖，手上的那只陶瓷娃娃当地落地，摔成了两半。
    这套娃娃，是阿爹去南边远游回来，买来的当地土产，是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有，瑚哥儿不像其他孩童，能随意出门，见的多玩的也多，因此这套娃娃，他就十分的珍惜，时常地把娃娃摆在桌上，想像着他们活动起来，玩耍游乐，骑马打架，有时候，阿姐也会陪他玩一会儿，却不想，其中的一个成了两半。
    瑚哥儿放下笔，慢吞吞地走过去，就要伸手去捡。
    林妍娘却受惊般地拍开了瑚哥儿的手。
    “娘亲？”
    林妍娘扯出一丝笑容。
    “瑚哥儿，这个已经破了，别碰了，小心伤了手。”
    “日后阿娘再让人去买。”
    她目光落到多宝阁上摆的这些物件上。
    这一套陶瓷娃娃，不光颜色鲜艳，模样也憨态可掬，小儿喜欢倒不奇怪。
    可这是孩子们的爹，贺三郎去外地游玩带回来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贺三郎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总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吧？
    除了这一套外，还有几套类似的小件，却都是她这院里的下人们，见瑚哥儿喜欢，专门从外头集市上买回来的！
    林妍娘微闭双眸，两三息后睁开，目光透出坚毅。
    “瑚哥儿，阿娘听说过一个养身子的法子，咱们来试上一试吧。”
    甭管这些东西究竟是不是有毒，与瑚哥儿的身子弱有没有关系，但既然这么多年，求医问药，拜神求佛，都没有什么用处，那不如就按着母亲说的那样，试一试吧？
    贺三郎走进葳蕤院，无视行礼的丫头婆子们，大步走向瑚哥儿住的屋子。
    他一撩帘子，果然，这屋子里的摆设虽还在，但屋里却是空无一人。
    贺三郎又出了屋子。
    林妍娘已经闻声迎了出来。
    “三爷怎么来了？”
    这可真真的是稀客了。
    平时一连七八天都不一定往葳蕤院迈一脚的。
    今日她才给孩子换了屋子，这人就来了！
    贺三郎瞄了林妍娘一眼，“听说你又在瞎折腾了？”
    林妍娘忍气道，“给瑚哥儿换了个屋子，原先的屋子阳光不足。如今天凉了，还是多晒晒太阳对孩子好。”
    贺三郎轻轻嗤笑了声。
    “哦，我倒是要瞧瞧换了个什么地方。”
    他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儿，就落到了东厢处。
    “是这间不是？”
    他一边问，一边就走了进去。
    他还真猜对了。
    瑚哥儿果然就在房里，手里正握着一册蒙书，认真地看着。
    听到动静，瑚哥忙放下书，起身向贺三郎行礼。
    “见过父亲。”
    贺三郎脸上那原本轻佻又冷淡的神色倒是收敛了些，满满的慈爱庄重。
    “瑚哥儿这是换了屋子？”
    他一边说，就一边扫视着四周。
    这一看，贺三郎就不由得有些发怔。
    这也太素了吧？
    整个屋子里，之前那些属于孩童的各色玩意儿全都收了起来。
    书桌上的文房四宝，也都换成了寻常……
    嗯，不，这可不寻常。
    这方砚台，质坚滑腻，雕饰简单，却实在是一件上品。
    放在市面上，少说也得一百两银子。
    再看那笔洗，也换成了件玛瑙质地的。
    当然了这玛瑙的成色不算多好，不过是棕色底子，上头带着条条的白色纹路。
    换成三十来岁的年长者，没准还能时不时地端起来欣赏一番。
    可瑚哥儿只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儿啊！
    再看那笔山，也换成了个黑檀木的笔山。
    格调是上去了，可给瑚哥儿用，这明显得不合适啊！
    他又多走了几步，进了内室。
    这一看，他就忍不住笑了。
    他回头一看，见林妍娘也跟进来了，便指着那挂着素色帐子的四柱床，冷嘲热讽。
    “你倒是亲娘，给瑚哥儿布置的这是什么屋子？这哪里像是个孩子用的，我看竟是跟雪洞差不多了！”
    林妍娘如今看见谁，都有些个怀疑。
    只是贺三郎是夫君，她不能明着质疑，只能迂回。
    “如今瑚哥儿年岁也大了，自然也该稳重些，少把心思花在那些花哩胡哨的物件上头，多学上几个字才是正经，因此我将他小时候那些玩意，全都收起来了。”
    那些东西太多了，要查来源，查是否真的有毒，根本是没啥头绪。
    当务之急，只能先把孩子的身体养好了。
    瑚哥儿也点点头。
    “娘亲说的是，孩儿以后一定好好读书。”
    贺三郎看到瘦瘦小小的瑚哥儿，那认真的模样，心里原本连带着生起的无名烦躁也消了下去，便伸出手来，摸了摸瑚哥儿的头。
    “瑚哥儿倒是有志向……”
    可惜就是身子骨不成，都快十岁了，连还只能住在内院，真个的比个闺女还要娇弱了。
    诶，不管了，有这么个固执蠢笨的生母，也只能求多福了。
    贺三郎从腰间取下一枚玉鱼，交给了瑚哥儿。
    “这个你拿着玩吧。”
    贺三郎跟瑚哥儿相处的时间不多，不像瑁哥儿健壮活泼，他还能带着出府逛逛，有时候兴致上来，还会检查课业。
    瑚哥儿的小脸上似乎光亮了许多，“多谢爹。”
    贺三郎点点头，“好好将养着吧。”
    他抬脚出了屋子，却没像之前那样，不过到葳蕤院打个转就走。
    而是站在院子当中，回头望着林妍娘，咳了一声。
    “听说岳母送了仙果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