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南天有没有记住云辞，云辞毫不在意，天色已经微亮，他们得回去了。
    否则光云辞这一身伤口都得在街上引起骚动，也还好云辞穿的是一身红衣，血色不显。
    路上习星渊难得没有说话，季朋一手扛着一个弟子埋着头走在后面。
    习惯了吵吵闹闹，突然沉默了一路，云辞微微有些不习惯。
    云辞身上伤口已经吃了丹药在慢慢恢复，等到了宫门处看到那尊红布包着的两人高的花神像，她顿住脚步。
    终于转身，略带疑惑开口：“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身后两人跟着她停下脚步，闻言同时抬起眼皮看向她。
    却没一个人先开口。
    云辞点名：“季朋，你可是首席，在自己师弟们面前做好榜样，无精打采做什么。”
    见季朋不说话，她继续指指点点：“当初那意气风发的季朋受一个小挫折就没了信念？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这么柔弱吧，我看你还是别耍重剑了，改练轻功吧，这样遇到危险跑的快。”
    季朋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微怒：“云辞，你在说什么屁话？小小挫折？！”
    “一个兰花妖就让你道心不稳，你在当什么屁？”
    “我的师弟死在我面前！”季朋红着眼，并没有迁怒其他人，只咬牙低声道，“我的师弟们那么相信我，结果呢！尸骨无存！我要如何放下，我回去要如何面对师门？”
    他只恨自己莽夫，害得自己的师弟惨死。他只恨自己能力不足，若不是云辞习星渊二人及时搭救，赤日宗今天还会搭进去一个首席。
    他如此……如此窝囊。
    云辞却抬着眼直直的盯着季朋，仿佛看到了他的内心深处的挣扎和悲痛：“季朋，修仙一途本就困难重重，我们入了这一道，总会为证道而死。”
    修仙本就困难，没有躺着就能飞升的好事，所以修士只能不停的寻找机缘、入秘境，这些事情没有一个可以保证的说是很安全的。
    从一开始，所有人都会被告知、所有人都会在入道那天知晓，有的人会死。
    但是死法各有不同，有的会因无法突破境界无法增加寿元而死，有的人会在寻找机缘的途中死去，也有的人会承受不住破境的雷劫身死道消。
    所有人，都不会一生顺遂。
    余弦子曾经这么告诉她，而现在，她也这么告诉季朋：“你为什么要将所有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没人能保证自己不会死，你要做的，是带着他们那一份以后努力证道，而不是被他们的死拉下深渊。”
    “你自责我明白，但这不是你颓废的理由。”
    云辞换位思考了一下，若是自己带出来的几个师弟师妹因为自己一个决策失误而死，她也会自责。
    人之常情，世人都会有情。
    但是这不是他将这一切压在心里成为心魔隐患的理由。
    这种因为他人身死而自毁道心的人，她云辞看不起。
    身为剑修的云辞除了对自己的剑好的不得了，在对人处事的方面上，实在不适合安慰人。
    若是知秋月，她恐怕会给季朋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轻声在他耳边说：这不怪你，谁都会犯错，你只要改了就好了。
    云辞只会直接告诉他：是，你的师弟确实因你而死，但是你应该肩负他们的命，努力证道不要想其他的。
    “你再这么下去，你的道，就要碎了。”
    季朋低着头，初见时两人之间意气风发的斗法。短短几日，他便好似失去了少年意气。
    要云辞眼睁睁看一个少年失去斗志，她实在做不到。
    云辞依旧别扭开口：“好好按着你的道努力走下去吧。我希望下次和我约架的是能自信称自己是赤日宗首席的季朋，而不是一个连自己宗门和名字都不敢说出口的窝囊废。”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云辞眼不见心不烦的转向习星渊，继续沉默。
    这人也有点奇怪。
    云辞无奈了，她一个无情道的剑修，什么时候也能成一个安慰人心的情感大师了？是天赋异禀让她无师自通是吧？
    习星渊依旧披散着头发，手指不自觉在折扇扇骨处摩挲。
    云辞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看着那把扇子，但想到刚才这把扇子的操作，云辞眼皮子一跳。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习星渊已经回过神，对着云辞摇头道：“我无事，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人，一时间有些出神罢了。”
    能让这种人想出神的人？
    云辞好奇，忍不住问道：“是谁？”
    习星渊垂下眼，良久，突然笑了一下，语气不知是怀恋还是嘲笑：“一个微不足道的、被我以前当做对手的人，不过他现在，恐怕坟头草都已经长成一棵大树了吧。”
    云辞：“……”你到底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么冷漠的话来。
    确定习星渊不需要心灵鸡汤，不会安慰人的云辞暗中松了一口气，这才将目光放在那尊石像上。
    “兰花妖和酆兰都被我们重创，明日花神日，她们应该翻不起什么浪花了吧？”
    习星渊已经回神，自然没有再去想那事的道理，也跟着抬头看向那尊像：“反正都被打跑了，那就砸了吧。”
    云辞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兰花妖与酆兰都受了那么重的伤，此时砸像正是好机会。
    说干就干，云辞已经拔出雪中盏，灵气输入其中，对着那尊像狠狠劈去。
    寒气夹杂着雪花砍向花神像，却只劈开了外面那层红布，露出神像本身来。
    三人抬头看去，那张神像微垂双目，手中捻花执诀。
    能抗住修士奋力一击的凡间神像足够让人震惊，但是更让人震惊的，是那张脸。
    一个和萧柯兰、赵代舒相似的脸。
    或者说，萧柯兰和赵代舒只是这神像的仿制版，虽然两人美的各有特色，但都能从这尊像里找到相似的点来。
    云辞愣住，再一次挥剑，那神像这次只是给了一点面子，微微晃动。
    “这花神难道不是兰花妖？”
    云辞纳闷，若是兰花妖，怎么和萧柯兰那一路画皮的人沾上了关系。
    还是说他们本就是一路的？
    “说起来……”习星渊斟酌开口，“好像只是国师告诉我们花神是兰花妖吧？”
    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花神的事。
    云辞他们到了扬兰国后，扬兰国里所有的换皮都被凡人归功于花神，是他们查出了三路换皮术，也是国师讲述了兰花妖画皮的事。
    “他当时说的是……他碰巧看过花神换皮的过程……”云辞将剑收回剑鞘，“或许我们应该去问问他，他是如何看到的兰花妖换皮过程，又是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皇室的人用那种血腥的方法换皮而不制止。”
    云辞抬眼看了一眼季朋，心想，还要问问那位国师，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宗门的弟子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