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兰国的主城已经被一把白色的火烧了个干净,整座皇城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灰白的城。
云辞几人在神秘人离开后才感觉到身上那股神秘的力量禁锢消失。
丹田处的灵力重新流转全身,几人跳下二楼往广场走去。
街道上的建筑已经被烧毁,他们所在的茶室倒是好好的,是整个茶楼乃至城里仅存的一角。
那尊铜像立在广场上,脚下是还没燃尽的火焰。
几人一边靠近一边想到刚才的事情,都有些沉默。
青砖铺就的广场上的血迹已经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但是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惨剧没有随着火消灭。
一路无话,只埋头走着。
广场并不是很大,很快走到了神像面前,那尊云辞劈不坏的铜像发出一声咔嚓,随后轰然坍塌。
花神头像滚动在云辞身前,微阖的双目有一个裂缝,季朋扬起重剑冲着那块缝隙凿开,发现头颅里融了一具尸骨。
是一具蜷缩地,双手抱着膝盖怀住自己的前胸,骨头灰白,整个姿势像是在花神身体里孕育的一个婴儿。
季朋惊讶:“这铜像为什么会有一具骨头?”
云辞弯腰靠近,仔细观察着。
骨头上没有任何伤痕,只脸上少了两块眉骨。
她突然想到了萧柯兰额头上的那朵花。
“也许……是萧柯兰的骨头。”云辞指着缺失的眉骨道,“赵代舒脸上生花,所以刚才那个人拿走了她的脸骨。萧柯兰额上那朵花,也许,是因为那个人看中了她的眉骨。”
其他人也发现了那眼眶上少了块凸起的骨头,骨架细小,确实像女子的骨架。
只是几人都没有验尸的能力,又没有皮肉和衣服配饰来验证身份,也只能当做是萧柯兰。
鹿泽想不通,开口问道:“他拿这么多脸骨头做什么?”
“他拿别人的骨头……感觉就像是,想要拼凑一个人似的。”明溪越是去想脸色越是苍白。
什么样的人,会收集一堆骨头来拼凑一个人形?一个人身上有那么多骨头,如果要拼完一个人,又要找多少人?
习星渊显然也想到了,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那里如今已经成了一块平地。
“他将整座城都烧了,皇宫的人呢?”
整座城除了云辞等人外,已经没有了活人,连那国师都不知所踪,但以他独善其身的选择,也许早就已经离开了。
几人凭着记忆在皇宫的地段走着,很快就找到了国师曾经说过的那个地宫入口。
虽然地面上已经没有了东西,但是从地面上青石的痕迹来看,这里以前应该是压着一样很宽很重的东西。
入口是一块可以推动的石板,季朋抬着重剑将石板撬开,里面是一个向下深且窄的石梯。
几人对视一眼,决定下去看看。
三个首席原本想让几个弟子等在外面,却不想他们齐齐摇头。
知秋月率先开口:“如今整座城没有其他人了,我们一起下去,到时候可以一起走,也安全一些。”
习星渊掏出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对于疑似在剑修面前炫富的举动他脸上神色却正直的很:“走吧,一起去看看。”
那颗夜明珠透亮,中间还有一根漂亮的竹叶,在昏暗的地道散发出好看的光。
云辞看了看,被习星渊逮住,他将手中的珠子摇晃了一下,笑着问:“你看什么?”
低沉又含情的声音在长长的走道里回响,仿佛带着一个爪子,将云辞的心轻轻抓了一下。
确实心动了,是贫穷的剑修对钱财的心动。
她捂着胸口,眼睛直白地盯着习星渊手中的夜明珠:“我觉得这个珠子有点好看,想镶在我的剑上。”
正好雪中盏剑脊上那朵梅花缺花蕊,拿来雕成花蕊夜里还能发光,多好看。
雪中盏拒绝当夜光剑,它从云辞手中剑鞘脱离开,狠狠的抽了云辞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碎了她的心动,云辞无奈放弃:“好吧,下次再找一个好看的。”
习星渊笑了一下,一旁的季朋嗤笑一声:“瞧你那点出息,一个夜光珠就让你心动成这样?”
云辞好不容易哄好老婆把老婆送回剑鞘里,闻言瘪嘴:“一个夜光珠?哎,我不想跟穿金戴银不懂剑修贫苦的人说话。”
言曲突然脑子也抽了一下:“朱门酒肉臭。”
季朋:“?”你们剑修真是脑子有病。
阶梯很快就走到了底,一条细小的路旋转而下,地底被挖空成一口巨大的如同在地底倒扣的塔。
每一层都有无数个窄小的只有一个方口的铁门。最底下是堆叠的陶罐和一根一人高的填满土的铁柱。
旁边还有一个铁架,上面正撑着几张人皮。
众人闻到了血腥味和人体排便的臭味,其中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什么东西发霉的味道。
鹿泽率先凑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铁门,透过拳头大的洞口,他突然白了脸:“师姐……这里面……”
习星渊打出几道符箓贴在附近的铁门上,红光将铁门吞噬,里面的景象暴露在众人眼前。
方寸大的房间里,挤满了人。
漂亮的男男女女全都被突然的亮光刺的紧闭双眼,颤抖着互相挤在一起,头发乱糟糟的,虽然害怕却不受控制的张大嘴巴急切的呼吸。
习星渊又接连打出符箓,越往后面的铁门里面的人情况越发的糟糕。
后面铁门里有很多人已经骨瘦如柴,脸上长了暗疮。还有的人已经因为缺氧张着大口死去,残损的尸体上还有许多蠕动的虫子。
铁门里面的人都在害怕,紧闭双眼瑟缩在最里面,因为关押了太久,还有的人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发出短促的啊。
这还只是第一层的情况,云辞垂目,数清了地宫的层数:“九层。”
第一层就已经有人因为缺氧和糟糕的环境死去,那么其他几层呢?
众人失语。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因为一个美人榜,竟然有这么多人死去,这还只是扬兰国皇城,凡间又有多少人?
他们不敢想。
前几间房里的人应该是才关进去的,因为身上的衣服比其他房间的干净。
在害怕中有人睁开了双眼,看到门口不是常见的穿着黑衣黑帽的人,眼中有了希望。
却在看到云辞腰上挂着的剑突然惊恐的发出尖叫:“不要!不要!”
这一声好似打开了什么开关,前面几层的房间都发出了哀嚎。
大多数人麻木着闭着眼睛逃避,有人再求官爷饶命,有的在哭泣,有的将身旁的人推出:“他!他比我好看!”
底下的几层只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不知生死。
鹿泽试图靠近看看情况,里面的人更加害怕,手脚慌乱挥动甚至因为房间窄小,手脚撞在墙上一瞬间血流不止。
这种情况让鹿泽近不了身。
云辞抬手打出一道沉睡咒,乱成一片的地宫终于安静。
习星渊也在这时打开了剩下的铁门,季朋面色铁青的从最底下飞身上来。
云辞抬眼:“上去再说。”
在进来时季朋就已经给宗门传讯,在几人上去时,天上已经有白色的光在飞来飞去的寻找。
见到云辞几人冒头出现,迅速落地。
来的人是赤日宗宗主,季鸿云。
他安静的看着几人从台阶上来,赤日宗的弟子走在最后,他目光在那洞口处看了良久。
季朋看到了季鸿云,眼圈红着,哑声说道:“底下的人除了上面几层,全都死了,我的师弟们也……”
季鸿云是看着他们上来的,在瞧见其中只有三个弟子时,他已经清楚。
只叹息着拍了拍季朋的肩膀:“没关系的,孩子。”
在兰花妖幻术之后季朋没有哭,在质问国师时他没有哭,在看到广场和地宫的一切他没有哭。
直到听到这一声,季朋终于哭出声,属于首席的骄傲让他挺了这么久,却在见到自己的师父、自己的爹而崩溃。
他哭的隐忍,泪水糊了满面,却只是抽泣了几声,身后的弟子也在哭。
“他们这么信任我,跟着我……”
他的师弟们,平日闹哄哄的,总是喜欢跟在他身后,夸他剑术高超,道法绝伦,夸他是赤日宗的天才,夸他今日又厉害的打败了对手,夸他……
说自己有这么一个大师兄真是幸运。
“我救不了他们……我差点也死了,师父……爹,我救不了他们。”
玄天宗和习星渊等人在季朋眼睛红的时候就已经转身。
听着他满腔悔恨,几人垂着眼睛,陆灵佑偷偷擦了一下泪。
季鸿云将手放在季朋的头顶,手掌温暖,声音温柔:“孩子,没人能救的了天下所有人。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底下的人会有长老来安排,庚三他们……这事不怪你。”
事情发生后,云辞告诉他人要往前看,却翼告诉他师弟们从来没有怨恨他,季鸿云告诉他没有人能救天下人。
可是啊,他生为天骄,一开始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以拯救天下。
可是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算什么天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