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高的花神像被人群簇拥着缓慢移动着。
    所有人都身穿白衣，手持兰花印，脸戴面具，耳簪兰花，激动的跟在花神像身后。
    花神像被一辆半人高的架子抬着，架子之上摆放着许多兰花。
    架子下是木头削出的平整的圆柱做成的滚轮，只需要前面五个人拉着连在一起的架子就能轻松行动。
    云辞几人所在的二楼刚好可以看到花神像的脸。
    在经过茶楼的时候，云辞恍惚间在那张脸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庞。
    铜像在缓慢移动中朝着云辞几人的方向动了动眼皮，只是无人发觉。
    当花神像被拉在了指定的地点时，所有的人全都虔诚的跪在地上，嘴中念念有词。
    几乎全城的人都在，所以他们的小声祈求汇聚成了一股巨大洪亮的声音：“祈求花神赐福于我。”
    言曲看着这一幕，愣住了：“他们……都疯了？”
    习星渊感叹道：“当一切以美为尊后，他们都想要美貌。”
    追其原因，都是美人榜。
    能让他们如此虔诚与疯狂，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赵代舒的改变，他们看到了人真的可以变美，所以他们更加相信花神。
    “神明的诞生通常来自凡人的信仰。”云辞突然开口，目光盯着跪在地上的那一片人群，“这些人的信仰，也许真的能造出一个伪神来。”
    在场的人无一不相信花神的力量，这股信仰，足够一个妖灵诞生。
    云辞叹道：“也许，这次我们遇到的，是一个很难缠的东西。”
    说话间众人突然发现底下的人群里缓慢走过来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
    云发高盘，鬓边插着一朵白色的兰花，脸上还有一朵红色的蝴蝶兰。
    是赵代舒。
    她手持兰花印，目光坚定的放在铜像上，缓步走向花神像。
    跪在地上的人纷纷为她让路。
    赵代舒在铜像前一丈的距离停住，双手翻转手心朝上举在胸前，她仰头，声音在安静的广场上回荡。
    “吾神曾许诺，将赐福诚心之人！今日之后，大家都会得偿所愿！”
    手势化做一朵花缓缓展开，随后高举至头顶：“信女愿献祭自己，换神明降临！”
    跪在地上的所有人都在高呼：“请神明降临！”
    明溪几人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声势浩大，所有人都坚定的、迫切的希望自己得偿所愿。
    在所有人的高呼声中，赵代舒突然掏出了一把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云辞几人惊讶，连季朋都站了起来。
    却见在血光中所有人都在疯狂呐喊：“请神明降临！”
    陆灵佑颤抖着声音：“他们面前可是真的会死人的啊……”
    赵代舒双手沾着自己吐出来的血，摇晃着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底下这群疯狂呐喊的人，突然笑了一下。
    嘴角含血，目光沉沉。
    她看着底下这群为了美貌疯狂呐喊的人，想到了自己的丈夫。
    那个被剥皮剔肉丢进乱葬岗的丈夫。
    是这群人害的，是这群人为了一个什么美人榜害的。
    她用骨头换了官家子的死，但是这群人，都是帮凶！
    丈夫被人当街带走，却没有一个人去帮他！说着这世道以美为尊，为什么人们却惧怕官家子的权利没人尊敬她的丈夫！
    所以她告诉所有人，她的外貌是花神赐福。
    只需要在花神日这一天，大家齐心祈求，由她献祭，神明就会降临赐福大家。
    但这些都是假话。
    那个给她换脸的神秘人，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可以用自己的骨头换全城人的命。
    她的价值只有那一块被神秘人夸奖过的胭脂骨。
    于是赵代舒安排了这一出，她献祭自己，许的不是让大家变美的愿望。
    献祭在人前的赵代舒许的……是让这满城的人都带着罪孽去死。
    她将在黄泉路上，等着这群人来，然后嘲笑他们异想天开。
    赵代舒笑着说出了自己最后的一句话：“神明终将降临！”
    面前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去，底下的人却兴奋地扑上去。
    撕扯，吃肉，吸血。
    他们的面具已经揭开，露出来的脸上都是疯狂，他们如野兽一般分食尸体，如恶鬼舔舐地上的血迹。
    洁白的衣袖沾染了血污，洁白的面具被践踏。
    可是一个人的血肉怎么能喂全所有人，他们的疯狂已经让他们摒弃了人性。
    于是柔弱的人被按住，被强壮的人杀死，鲜血染红了石板缝隙，又被人舔去。
    两人高的铜像微阖双眼，手中捻诀手持兰花，带着怜悯世人的神色俯瞰底下的杀孽。
    神明怎么会以这种方式赐福？
    所以这哪里是什么花神赐福日，这分明是一场恶灵的狂欢。
    云辞等人在赵代舒死后被人分食时，就已经看不下去了。
    季朋和言曲已经拔出刀剑，准备冲下去，茶室中数道法光同时亮起。
    但是大家脸上都显露出了犹豫。
    云辞他们是正道，正道从来都是教他们怎么拯救世人，却没有教他们面对这混乱的时刻，应该以杀止杀还是应该以德服人。
    可是犹豫间底下又死了很多人。
    云辞咬牙，当即结印，手中湛蓝色的咒文旋转铺开蔓延至整个广场上空，随后手势下压，底下所有的人都停住了动作。
    嗜血而扭曲的脸，飞溅在半空的血液，还有扬起的刀，都在这一刻停滞。
    然而明明静止了这一片的时空，他们身后还是出现了一个黑色斗篷的人。
    只露出一个苍白的下巴，手中捏着一块洁白无瑕如蝴蝶展翅的骨头。
    在众人发现他之前他率先开口：“为什么不杀他们呢？”
    所有人同时拔剑捏诀，一股奇怪的力道将他们的剑和运转的灵力打回。
    那人已经弯腰凑近云辞，语气森然：“他们杀孽缠身，你们应该杀了他们，为什么不杀呢。”
    云辞被奇怪的力量控制住了身体，动弹不得，只得被那神秘人靠近，感觉到这人的目光一直在打量自己。
    她看到了那只苍白的手里捏着的脸骨，突然想起了什么：“赵代舒、萧柯兰，都是你替她们换的脸对不对？”
    神秘人也几乎和她同时开口：“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云辞听清了，连忙问道：“像谁？”
    神秘人却挺直了腰，抬手看着自己手中的胭脂骨，翻来覆去似乎在欣赏，他叹道：“你很聪明，我的那位故人时隔太久，我已经记不清了。”
    说罢他放下了手，勾住云辞的下巴：“底下这群人又脏又恶，杀了他们也许会脏了你的手。就当是我心情不错，不要你的报酬。”
    说话间一股白色的火焰从花神像为中心蔓延开，只一句话的功夫，将整座皇城和人类烧了个干净。
    在灰烬翻飞中，那神秘人收回了手，微微抚摸了一下手中的胭脂骨，似乎在笑：“你们正道的小弟子们太善良了……你们总是这么善良。”
    “你到底是谁！”
    云辞还想再问，却被那人伸出一只手挡在她的唇上。
    冰凉透过唇瓣传至全身，激起一身冷汗。
    身影消散中那人缓缓开口：“想要知道也可以，我在鬼界等你。但是……下次见面，我要你全身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