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我陪你们的无数天！
    ————
    血顺着季朋的手滴落在地，火舌中绽放出一朵朵湛蓝色的透明的花。
    熟悉的灵气霎时从花蕊中喷涌而出。
    季朋从芥子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武器，抬眸对上前方的兰花妖，话却是对着仲长煦说的：“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我们的目光要落在当下，不是吗？”
    他确实曾因师弟们的陨落而萎靡过一段日子。
    也确实没有现在这般豁达，以至于道心破碎。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这些所谓五城的妖拿以前的事来恶心自己，真让人不爽。
    “当下有我们需要做的事，”季朋右脚狠狠踢起重剑，将其插在地上，随即踩着剑身飞身上空，剑中剑出鞘，他道，“妖邪，当诛。”
    少年红衣飒爽，出鞘声如鸟鸣，火舌凝聚在他身后如一只振翅的飞鸟。
    一条巨大的蜈蚣从地底抬起身子，季朋从剑身上一跃而下，落在蜈蚣拱起的身子上。
    仲长煦站在后面，手中执诀，对着季朋朗声道：“你只管大胆去做！什么沾血的花最好看，都给我当宠物食粮！”
    蜈蚣带着季朋快速靠近兰花妖，而铺满地面的召唤符文中，悉悉索索爬出了许多白色的雪缠蚁，对着空间开着的无数兰花根茎快速啃咬。
    叶子错落倒下间，已经靠近兰花妖的季朋跃起身朝着前方狠狠一挥。
    “叮——”
    兰花细长坚硬的花瓣挡在兰花妖身前，抵住下劈的剑，轻剑持续下压，将剑身崩的极紧，季朋皱眉，手中执诀，身后火凤掠过他的头顶划过一道弧度朝着兰花妖砸去。
    兰花妖霍然抬眸与季朋对视，火光与她身前的灵气相互抵消。
    灵气与火焰在两人间化作点点春雨，打湿了季朋的额前的碎发，也将兰花妖身下那朵花润的更加青绿。
    她突然笑了。
    四周被雪缠蚁啃咬的兰花忽然变成无数绿光散开，兰香浓郁到熏人。
    兰花妖手中缓缓凝出一柄弯月刀：“在我的地盘里说什么诛杀我，当真是笑话。”
    说完她翻转手腕，带着弯刀对着季朋一个斜挑，绿色的灵气脱离刀身，劈开了季朋的剑与火。
    季朋将剑挡在胸前，借力后退躲开那柄弯刀，落在蜈蚣身上，随即执诀，手腕轻抬挽出一个剑花，剑刃划过空气，嗡鸣声中将闪身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弯月刀挡开。
    剑与刀碰撞摩擦发出令人耳鸣的声响。
    衣袖翻飞间季朋忽觉自己眼前花了一瞬。
    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变成了红色。
    血一样的红色。
    弯刀挥舞在季朋余光处形成一个圆盘，红色的光被刀身反射进眼底，刺得他下意识的闭了下眼。
    “小心！”
    “季朋——”
    仲长煦急切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季朋再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血海之中，四周全是红色的血，血腥味中兰香甜腻的令人作呕。
    脚下血池翻涌起波纹，一只惨白的手沾着血迹从中伸出抓住了季朋的脚。
    “师兄。”
    季朋突然听到了谭辛的声音。
    扬兰国死于花神之下的其中一个师弟。
    惨白的手攀着他的脚，带着要将季朋一同拉下水的力道，缓缓从血水中露出一张脸来。
    国字脸外招耳，面色惨白，只左眼下有一颗黑色的痣。
    是谭辛的脸。
    “师兄，我天赋异禀战无不胜的师兄。”说话间谭辛已经爬上了季朋的腰，季朋低头，与他对视，“你其实明明可以杀掉那只花妖的，为什么呢？”
    谭辛身下，是另一个人，血池已经淹没了季朋的脚背，他却浑然不觉般，只盯着抓着自己的三人看。
    庚三按住谭辛的头撑起自己的身体，勾住了季朋的脖子，与他面对面：“为什么要带我们去送死呢师兄。”
    “我们那么相信你，为什么要带我们去死。”
    无数只手悄然从水面伸出，一层叠着一层，抓住了季朋的脚和剑。
    季朋身后突然伸出一根手臂从后搂住了他：“我们三人从小就跟着你，师兄，你为何要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
    “地下好冷，师兄，我们好冷。”
    脖颈处随着麻州的话泛起阵阵凉意，蔓延开的冰霜将季朋原本打湿的碎发冻住。
    季朋垂目，看着抓住自己的三位师弟，眼中是怀念、是回了宗门闭关时无数次的悔恨。
    身后虚空中缓缓伸出一柄弯月刀，穿过麻州的身躯，在沉默中悄然抵住季朋的后心。
    “你们说的对。”季朋突然开口道，“我曾经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
    后心处的刀刃突然顿住，似乎被什么东西格挡住。
    “我曾经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护不住你们。”
    回了宗门后，季朋一直在想，要是自己再强一些，要是自己再聪明一些，是不是师弟们就不用死。
    要是自己不会被花妖的幻境拖延住，尽快的脱身出去，是不是就能救下师弟们。
    他不停的问自己，问到自己道心尽毁，问到自己失去所有目标。
    “后来我想，你们陨落，我的道碎掉了，是不是冥冥中注定，我需得带着你们的那一份去证道。”
    道心破碎那一刻，季朋突然释然了。
    大概这就是因果。
    他护不住一直跟随自己的师弟，所以他也护不住自己秉持多年的道。
    “重寻道心后，果然，我真的像云辞说的那样，肩负着你们的道。”
    困在自己的力道随着季朋的话松了些许。
    季朋眸中带着释然，目光依旧停留在身前两人的脸上：“我的师弟们，从来都不是喜欢把所有事怪罪在他人身上的人。他们从来都比我更加坚信自己的道，这一点他们比我厉害。”
    “若是他们还在世，应当也如云辞那几个师弟一般，闹喳喳的，兴许也会很快升阶，和我一同证道。”
    身前的谭辛庚三二人幽怨的脸在季朋眼光中逐渐变得模糊。
    “师弟。”季朋抬手，额间莲花印泛着红光，血池中抓住自己剑的那些手缓缓松开，“很高兴我还能再见你们一面。”
    火花从他后心处荡开，将抵住自己后心却被麻州死死握住的弯月刀烧的通红。
    随着季朋的抬剑，血池生出无数莲花，花蕊沾血“呼——”的一声将整个血池点燃。
    身体下落的趋势停住，季朋挽剑，剑在身后从下往上划出一道圆弧打开了弯月刀。
    “我会带着你们的道，”额间法印上的荆棘随着他的话朝着莲花底座缩下，“我会带着你们，一同证道，我会永远记住你们。”
    荆棘化作一柄小刀的模样刻在莲花之下。
    季朋突然觉得一直困住自己境界的东西和师弟们的手一同松开了。
    四周莲火大盛，将整个血池烧的沸腾。
    师弟们缓缓松手，原本愤恨的眉目展开，对着季朋无声的笑了一下。
    火花形成一只凤凰，于血池中展翅长鸣，灼烧掉除了季朋以外所有的存在，将幻境撕开一道裂缝。
    身前的人影在火中化成点点红光消散。
    于灰烬间，季朋似乎回到了从前，师弟们常在自己身后大声的喊着口号：
    “我的师兄，可是赤日宗首席！天资聪颖，战无不胜！”
    血池中火凤于展翅，尾羽划破天幕彻底点燃整个幻境。
    火光中季朋执剑转身，剑身与身后的弯月刀碰撞擦出火星。
    蜈蚣从地面上快速爬过，冲着正在和季朋对峙的兰花妖后心吐出一道绿色的粘液。
    无数花瓣从虚空中冒出替无法抽身的兰花妖挡住。
    “滋啦——”
    粘上粘液的花瓣很快就灼烧出一个拳头大的洞。
    地底钻出绿色的嫩叶，将蜈蚣身体绑住，仲长煦连忙驱使地上那群雪缠蚁去咬。
    兰花妖也左手凝出一团法光对准季朋丹田处发出光束，趁季朋凝火阻挡时执刀的手微微下压，刀身弹起时借力飞快后退，躲开了后方射来的沾着粘液的蚁丝。
    蚁丝靠近季朋面门时被仲长煦急急撤回。
    季朋放下挡在面前的手臂，只分了个眼神给了远处的仲长煦。
    正在阵中执诀的仲长煦察觉到了，不由解释道：“我那是在帮你忙！”虽然蚁丝差点套住自己这方的人就是了。
    那也是帮忙。
    这般想着，仲长煦底气十足道：“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让开让我来！”
    他已经想好了，兰花是植物，那就把地底下的东西全召唤出来让这只娇弱的兰花妖尝尝什么叫做虫害。
    就是场面不太好看罢了。
    御兽的就是这样，受困环境，除非是自己契约的兽类，否则召唤出来的东西总是有时候让人无法直视。
    兽王长首席也想像圣儒楼某个符修那样帅的霸气十足。
    季朋懒得理他。
    但冲锋陷阵的剑修不能被质疑不行。
    兰花妖爆发出来的威压被融合了凤凰火的异火烧的干干净净，季朋执剑已经很快与兰花妖交战数十下。
    刀如弯月，剑如竹影。
    火势生于手中，剑与肩平行，季朋呼出一口气，这才找到了话回仲长煦：“好好瞧瞧老子的真本事。”
    季朋出生于赤日宗，从小就拿着自己刻出来的小刀，跟着练所有赤日宗弟子都要学的基础刀法。
    刀和剑不同，刀身宽且重擅长劈砍，剑则是轻巧擅长刺。
    使用方法不同，但季朋本身武器是重剑，将刀的身宽擅格挡和剑的双刃的两种优势结合，从小练习让季朋手持轻剑也能使出赤日宗的刀法。
    季朋左手弯至身前，轻剑横放于手肘处缓缓擦过。
    他目光落在悬浮在半空中的兰花妖，岔开的双膝下压，摆好了赤日宗刀法的起手式。
    兰花妖立身在两人不远处，看到了季朋紧绷身子似猛虎捕猎前的姿势，眉毛微蹙。
    四周幽暗的空间突然升起一轮耀日，白光闪过兰花妖双眼。
    似一支射金乌的箭矢，季朋一跃而起，手中的剑在日光中划过残影，直冲兰花妖面门而去。
    这是赤日宗刀法第一式——长虹贯日。
    长剑速度极快，剑锋如镀有一条彩带，剑风荡开如寒风席卷而起。
    耀日隐于少年黑亮的眸中，剑刺进兰花妖的胸前，擦着肋骨划出令人牙齿发麻的声音。
    凤凰火于剑贯穿的洞口燃起，火光中兰花妖蹙眉低头看着胸口的那处伤，突然道：“你杀不死我。”
    “普通的招式可对我没有用。”
    云辞抬眸，隔着中间那巨大的棋盘与正在说话的牡丹对视。
    天上是闪烁着光芒的星幕，与底下纵横交错的棋子对应着，发出莹莹光芒。其中白子进攻的步伐有条不紊，所展开的棋局是一场豪赌。
    以子引黑棋进攻，又在不远处围住黑棋，如一头蛰伏等待猎物的野兽。
    “区区一个诱饵就想要我入局？换一个招式吧。”牡丹将子下在不远处，被动的黑子立马化为主动，似一条露出毒牙的蛇，“就像那个符修那样，换一个招式。”
    兰花妖抬手，握住穿胸而过的剑，剑刃割破她的手心，蓝色的血液迅速被凤凰火烧掉，而她好似不知疼痛一般，将剑从自己身体抽出。
    看似轻松，但执剑的季朋却被这个力道推离了半步，再开口，兰花妖的声音已经变换一道低沉的男声：“我不得不承认你有些能力......”
    一股灵气突然荡开，从兰花妖丹田处生出五瓣黝黑发亮的兰花，每一片花瓣都细长且两边尖锐，朝着季朋“呼——”的张开。
    季朋急忙收剑连退数步。
    已经完全变成男人外貌的兰花妖悬立在半空中，细黑的长发在身后划出一道弧度深扎地底，像一朵开在半空中的人面兰花。
    花瓣张开，一半对着季朋，一半对着正操控雪缠蚁试图啃咬地上那束头发的仲长煦。
    破空声响起，仲长煦撤掉手中的法诀，地上密密麻麻的雪缠蚁变成白光消散，只那条蜈蚣跑到了仲长煦身前撞开了花瓣。
    兰花妖冷着一张脸垂头看着季朋。
    原本阴柔的脸庞如今透着棱角分明的俊朗。
    细长的眸子微垂，带着一丝轻蔑继续说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但是你想杀死我，恐怕还不行。”
    季朋眼中的光已经暗下，错开眼瞧了一下对面的仲长煦。
    蜈蚣被花瓣击中，已经消失在虚无中。
    仲长煦则是趁蜈蚣撞开花瓣的时候换了位置躲开。
    兰花妖突然笑了一声：“不过有一件事让我很奇怪。”他盯着季朋，似乎在问他自己，“幻境里你的那几个师弟原本只是我幻化出来的傀儡。”
    季朋目光突然冷了下去。
    血池是兰花妖窥探季朋内心后为他量身定做而发动的幻境，季朋一直对师弟们的死有着心结，若是在幻境里看到他们三个，季朋一定失神片刻。
    事实确实如此，季朋如兰花妖预计的那样停住了手。
    但按照兰花妖的预想，季朋本该是被三个傀儡困住，拉入血池永远迷失在虚无中，或者被他一刀毙命。
    可是“麻州”却死死抓住了欲刺进季朋后心的刀刃。
    傀儡不该有想法。
    幻化出来的死物也不该有什么情绪。
    毕竟那三人早就已经身死道消不入轮回。
    不存在灵魂被兰花妖误打误撞召回一瞬的可能。
    但是就是这三个傀儡，替季朋挡了刀，最后还松开了拖住季朋的手。
    想到这，兰花妖收了笑：“我倒是小瞧了外面那位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