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和身后人的脚步声。
    凤雪停住脚步。
    身后不远处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之前被人围在墙角偏执的少年现如今好像又重新变回了洗礼那会安静的小孩。
    不哭不闹，只是垂下眼皮盯着凤雪转过来的脚。
    脸上的安静让凤雪差点以为之前看到的场景是自己眼花了。
    在凤玉说洗礼完，都会将自己洗礼的人带回自己住处教导一个月代表重视这个常识后，凤雪就赶了回去。
    找了好久正好看到他因为自己忘记这事而被围住嘲讽的场面。
    说起来还是凤雪的不对，但少年却为了维护凤雪撤掉伪装和人打起来。
    不过现在倒是乖巧。
    好似刚才那个人打架的不是他。
    日光在少年身后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晕，那头好看的红发也反射出鲜艳的色彩，而他的脸则藏在阴影之中。
    凤雪没有往前走靠近他，只隔着十来步的距离问道：“我没有带你走让你被人欺辱，你不怪我吗？”
    两人间的距离是少年选的。
    不远不近，不会因为太近让凤雪感觉不舒服，也不会因为太远跟丢了凤雪。
    一百年的恶意让他每一个选择都显得小心翼翼。
    凤长夜只颤了一下眼皮，压住了自己抬眸看凤雪的想法，回道：“不怨的。”
    没说不怪这件事。
    只回答凤雪若是她真的不想带他走，他也不会怨恨。
    “你总是这样吗？”凤雪猛的蹲下身，与凤长夜对上视线，“总是想很多，生怕自己做错事？”
    突然和凤雪这个动作四目相对，凤长夜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又沉默地转了回来。
    少女红色的裙摆散在地上，发髻上的花和旁边的花丛相互对应。
    他开口道：“如果不想多一些，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生气。”
    没人生来就是七窍玲珑心。
    凤长夜一直在试错中学会了如何做一个让人省心的人。
    只是太省心了。
    爱哭的孩子才会得到重视。
    要是洗礼结束他开口叫住凤雪，凤玉也不会想不起来这件事。
    但是他是一个敏感的人，他担心自己突兀的一声喊会让凤雪厌恶。
    像曾经无数次自己喊父亲时惹来一顿臭骂。
    好不容易有一个眼中只有自己的人，不是因为自己哥哥才看到自己的人，他舍不得、也害怕在她脸上看到厌烦。
    就连在墙角和凤长明打起来时脸上那表情都在看到凤雪突然出现时一下子僵住。
    所以路上一直没说话，生怕等来一句失望的话语。
    那是他第一次做出那样的表情，一定很可怕吧。
    想来这个曾经夸自己名字好听的人会很失望。
    想来......
    “在我这，你不需要想那么多。”凤雪打断了他的思绪，伸出手指点在她的鼻尖，笑道，“我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人不是一定要完美。你憋了那么久的苦，发泄出来是好事，你不必担心我会生气。”
    凤长夜看着阳光落在她脸上，眉目间的冷淡被目光中的暖意冲散许多。
    她放下手，撑着自己双膝：“那么小徒弟，叫声师父听听。”
    其实仪式的时候就叫过了。
    但是看着凤雪那张脸，凤长夜还是抿了抿唇，听了她的话：“师父。”
    这一声不像上一声师父那样包含着感激，却带着一丝别样的情愫。
    百年来他差点溺死在周围人的无视里，第一声师父是他濒死前的哀叫，而这声，是他新生时的啼哭。
    “叮铃——”
    山间和煦的风吹过两人。
    凤雪和凤长夜同时听到了那声不知从哪里响起的铃铛声。
    这次没有凤玉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安静中凤雪脑海想起很多事。
    为什么自己好像糊涂了一样想不起今天以前的事，为什么自己对自己的身份总是觉得很违和。
    这些不对劲在铃铛声中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凤雪啊。
    无数藏蓝色的星云自她脚下浮现出，驱散了山间飘渺的白云。
    点点金光中，她的眉间亮起一道凤尾花的金色印记。
    入云中城之前，为了在迷失中尽快的找回自己，镜观传授了他们方法。
    每个人都设计了一个标识。
    云辞也弄了一个，是她手腕上供萧温书和阮归栖身的铃铛。
    这是她自己炼制的法器，像自身血肉一般，本来不管她换了什么身体都会跟着她。
    但是她进这方天地之后，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的装扮就被凤玉施法将自己打扮了一番，自然也弄丢了她的标识。
    那铃铛声就一直在她耳边回荡。
    如今她终于想清楚了一切。
    腕间凭空出现了一根红绳坠两颗金色铃铛的手串。
    云辞垂目看清了铃铛，所有事情都被她想起。
    她想到自进来后经历的一切，蹲在地上笑了一声。
    伸出手拨弄了一下铃铛，她浅笑着看向面前的凤长夜。
    或者说是习星渊。
    习星渊比她先进入这方天地，一百年太久了，他迷失的太久了。
    魔气本就是将人心某种情绪放大的存在，它抓住习星渊幼时的经历，将其变得更为残忍的投射在凤长夜的一生中。
    云辞想到，自己在偶尔的信息中知道的习星渊家里的事。
    凤长明就是习星渊小时候总被压一头的天赋很强的半妖弟弟，习逸明。
    这些和习星渊经历过的事被放大，将他见识过的恶意全都一股脑的投射在凤长夜的生活中。
    这就是为什么周围人都不喜欢凤长夜的原因。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魔气的产物。
    若是没有云辞进来，习星渊也许会在时光磋磨中慢慢变样，最后堕魔。
    云辞对着面前的少年意有所指地笑道：“你看，我就算忘了一切，都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你。”
    凤长夜惊讶的张大了双眼。
    这话对他来讲太亲密了。
    少年飞快垂下了头，红发染红了他的耳垂和脖颈。
    云辞好像也发现这话有些不对，她本来想表达的意思是就算迷失在一方天地自己也找到了同伴。
    好吧，不管怎么说都有些不对劲。
    她尴尬的咳了一声。
    习星渊自己设下的标识她也不清楚。
    但没关系，她还来得及唤醒自己的同伴。
    藏青色星云中闪烁的星光浮出，无数星辰围绕在凤长夜周身。
    金线将星群相连，其中天枢星悬浮在凤长夜头顶上。
    光芒将他笼罩。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
    云辞手中捻诀，一颗金色的星辰缓缓浮现在凤长夜身后。
    引星。
    她毕竟不是金属性的灵根，召唤太白星对她来讲到底是牵强了点。
    但这已经足够了。
    凤长夜被星光笼罩，他的心口亮起一道红光。
    四周藏蓝色的星云被紫色的星云吞噬。
    云辞召唤出雪中盏，在凤长夜抬头看向她时，对着天幕狠狠劈下。
    四周突然爆开一道霜雪。
    在紫色的星云中和星群一同消散。
    太白星和剑气同时朝着上空飞去，如一道初升的耀日，在撕开天幕露出的黑夜中驱散无数翻涌的魔气。
    北斗七星飞速旋转，在凤长夜头顶炸开，变成无数星火泯灭在周围的星云里，隐隐浮现出一道月白色的弯月。
    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1
    星尘中他的额间显现出一个凤凰一样的图腾。
    劈开的天幕涌进飓风将星云卷起，于星云中习星渊看向云辞。
    云辞不知习星渊的标识是什么，但这并不影响她帮忙找回自己的意识。
    他的标识，是剑。
    名叫雪中盏的剑。
    因为他觉得，不管是自己，还是其他人，深陷迷雾中以后，永远都会看到云辞一剑霜寒的场景。
    云辞，总是会及时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以情入道的云辞，就是这样，永远都有一腔热忱，感染着周围的人，一往无前。
    分明她身上还有着极为矛盾的对一切的厌恶。
    凤长夜一百年的灰暗终于被一个名叫凤雪的姑娘照亮。
    星河之中，也有一颗星辰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照亮所有星群。
    昏迷前，他笑着对正抬头看着天幕的云辞轻声道：“谢谢。”
    谢什么呢？
    习星渊想，谢谢有个凤雪的姑娘义无反顾的选择凤长夜，谢谢有个名为云辞的人，重新让习星渊冷却下的血沸腾。
    这世间，也不是他想的那么无聊。
    随着习星渊倒下，四周的环境忽然变化。
    两人一站一躺，身下是一个金色圆盘镶嵌着白玉圆环的高台，底下的黑色海面在不停翻涌，巨浪打在高台之上，激起的浪花被围在高台四周的黑气吞噬。
    黑气中不断涌现出一张张面目狰狞的脸，无声嚎叫，又被黑雾中的什么东西拉了进去。
    雾中蔓延出许多情愫，森冷、邪恶、恐惧、嫉妒，所有人心中偏执的情感融汇在空气里将云辞紧紧包裹着。
    她内心中的各种不甘、怨恨，也在这些情愫中被感染放大，四周黑雾突然爆发出一声声听不清的话语，呼喊着似乎在她耳边凝成一句话：
    “夺舍很可恶不是吗？你若是灵魂不被驱散出去，你也不会变成那样的下场。”
    玲珑塔里，云辞曾告诉过那个心魔，自己要是堕魔，提起的事情并不是她小时候受人排挤。
    她内心的阴暗面，如今被周围的哀嚎声翻出：“要是没有她，当年挖丹断手之苦你也不用受，你还是那个令人尊敬的大师姐。”
    “你受尽折磨，难道不恨吗？”
    层层低语像是钻进了云辞脑海中，不断回荡：“你的能力加上我们的能力，可以将那个害你如此下场的存在拉出来......你就可以报仇了......只要你想，只要你想......”
    黑气中的人脸全都涌出，注视着高台上的云辞。
    “只要你想。”
    云辞眼中逐渐浮起一层黑色的雾。
    那是潜藏在云辞体内的属于胥同的魔气。
    再加把劲，黑气中的人脸不断挣扎，高台周围无形的屏障已经快要破碎，再加把劲！
    低语声如无数双手，将云辞的意识狠狠压住。
    “我知道你想的，你想除掉那个存在是不是，以你现在的能力，你做不到。所以相信我们，我们和你同在。”
    魔气自云辞手臂中飘出，那是之前被胥同打伤的地方。
    淡淡的魔气不断被高台上的东西打散，又重聚，在最后终于将云辞整个人包裹住。
    黑丝将云辞裹成蚕茧一般的模样。
    “我们一直都和你是一样的，我们都恨那个东西。”
    云辞重生那段时间一直在想，要是自己没有被挤出身躯，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那个系统，对她来讲，永远是一个威胁。
    它的存在一直都在告诉云辞，自己上一辈子经历了什么。
    她的双瞳渐渐被黑雾笼罩，连额间的凤尾花印都好似被墨水染黑。
    在最后一道金光消失前，云辞身上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
    不是的，云辞想到，不是这样的。
    那是她以前的想法，她确实恨过上辈子的经历，但是早在她对温吟知说出她就是她自己的时候，云辞就已经把这些放下了。
    她是云辞，上辈子是，这辈子依旧是。
    云辞可以靠自己将操控别人一生的所谓系统挖出来，她能靠自己。
    堕魔？
    真是好笑，自己修行这么久，难道堕魔就能解决她解决不了的事情吗？
    随着她的想法升起，金光将黑雾驱散，眉间的法印也重新亮起。
    一股灰白色的灵气悬浮在云辞左肩。
    她看了那股灵气一眼，嘴角扯出一抹笑来。
    是的，她能靠自己。
    湛蓝色的光瞬间从她体内涌现出来，夺目的光亮被外圈的白玉圆环反射，圆环上亮起无数星宿，星宿从圆环中浮出来，和云辞身上的法光同时朝着高台四周荡开。
    所有黑气在这道光芒下被驱散。
    识海黑沉沉的海面翻涌着，最后星宿沉于海水中，海面平静下来，黑色褪去变成了藏蓝色。
    识海平静下来后，肩上灰白色的灵气将云辞包裹住。
    意识和五感骤回，云辞从阮归怀中坐起身来。阮归放开了她站起身，头发擦过云辞的手腕，将她腕间的铃铛勾出一声脆响。
    她眼底浮现出一道金光，最后冲着阮归笑了一下。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将她眉间的阴霾尽数驱散。
    她掐诀召唤出无数雪花，将排排躺的众人埋起来。
    凉意将他们意识唤醒，在雪堆成的几座小山面前，云辞轻飘飘道：“天亮了，醒醒。再不起来碑就要被我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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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气相当于放大镜，习星渊和自己弟弟之间的故事被夸大，所以才会有路人和父母、凤长明那么讨人厌的对话，因为是魔气在操控。
    好了，基本习星渊的加戏就结束了，给我打回冷宫！！！！
    云辞在宗门大比受伤身体里的魔气就是引她堕魔的印子，存在即合理，所有被我写出来的都不是为了水字数的，它们都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