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分工明确。
仲长煦从腰间抖开自己的鞭子,缠住百相的。
季朋手中结印召唤出凤凰火,重剑瞬时被点燃,火光随风暴涨,卷出一道火龙朝着百相的腰间扫去。
百相垂眸,右手微抖,细长鞭子上的鳞片如花朵绽放开,解开仲长煦的鞭子后又寸寸缩回。
蛇鳞相撞擦出点点火光,落在季朋的重剑上突然炸出黑雾。
烟雾弥漫间百相趁机往后退开,凤凰火擦过衣袖,如燎原般将百相的左手臂烧的焦黑。
手中长鞭已经变成了一把四指宽的剑,他眼也不眨地抬起剑将自己的手臂斩断。
枯黑的断臂落在地上,其上的火花砸在阵盘中的浅泽上,凤凰火却没有熄灭,反而在水面上飞快蔓延。
左手断臂处已经长出婴儿似的手臂,百相后退的动作没有停下,他猛地抬剑,挡住了上空闪身而来的云辞。
百相抬眼,对上了一双被薄纱遮住的、幽黑的眸子。
蛇尾则翻卷,打在想要近身的温吟知镜观二人。
那双眸子太过冷静,百相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想要说点什么让这双眼里产生一丝半点的情绪波动。
这般想着,他也这么做了:“你想不想知道玲珑心被我藏在了哪?”
云辞快速抽剑退后,视线落在百相已经快要恢复的左手上。
并没有百相期待的那样多些情绪,一双眸子哪怕遮了条薄纱也难掩冷漠。
“你既然都这么问了,看来是藏在我眼皮子底下的。”
说着话,云辞手上动作也没停,一记斜挑,对准的是百相快恢复的左手。
飞出的剑气在半路化作无数冰刺,在新生出来的手臂上划下数道红痕。
“你很聪明。”百相侧身,躲开温吟知斩来的剑,“你就不好奇?”
说话间五人已经轮番和百相过了好几招。
云辞道:“之前想知道玲珑心在哪。”但百相刚才问的话让云辞隐隐猜到了玲珑心的下落,“至于现在,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还不出招。”
大乘境不单单只是比化神境多了两个境界。
这个阶段的修为还有许多能力。
不仅可以重铸肉身,还能借助天地法则,一句话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只要百相想,云辞他们就只能乖乖听他的话停手。
可是打到现在,百相也没有主动进攻,更别说借用规则施展言出法随的能力。
“你在等什么?”云辞单手结印,雪中盏光芒大亮,眨眼间已经快刺到百相胸口。
百相回剑挡开雪中盏,身上气势大涨,击退身边众人。
“因为我好像有些累了。”他低声道,“和身体另一个人打来打去一辈子,有些太无聊了。”
幽绿色的蛇尾泛着点点蓝光,将还想继续上前的温吟知四人全部扫开。
百相上前,剑与剑相格挡时,他看着云辞道:“玲珑心其实已经没有了。”
云辞只是抬了抬眼皮子,没有说话,借着力道往后飞身退开。
“那颗玲珑心离了身体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化成了一捧灰。”百相继续道,“被那傻子当成了陶土,捏成了瓷像。”
口中的傻子正是指的百掌柜。
百相左手已经恢复,他在云辞眼前缓缓结印。
“变作灰的玲珑心自然没有什么能力,也复活不了这个姑娘了。”
所以一开始百相才说迟儿活不了了。
因为迟儿那颗心已经化作灰烬,哪还能继续跳动?
习星渊口中能坚持一刻钟的阵法在百相结印的动作中缓缓碎开。
结界上有无数熔岩似的裂口扩散。
百相却还在说话:“你将要面对的那人也是大乘境,只会比我还要强,所以啊......”
结完印的左手虚空一指,岸边的人和周围的温吟知他们全都消失不见。
整个空间只剩下云辞和百相两人。
先前被河流冲散的桃花悬浮于空中,形成了六面面屏障将两人包围在其中。
他抬起那把由鞭子变化成的剑,直指云辞:“那人是真的看不见我地盘发生的事。”
“没有和大乘境打过吧,我可以当你的陪练。”
恍惚间,云辞好像从百相身上看到了百掌柜的身影。
那个能面不改色说云辞毁了房间就算了的百掌柜。
百相蛇尾已经变作双腿,他垂下眼:“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留情与否对云辞来讲无所谓。
这场打斗无法避免,她需要一个借口进入拍卖行当诱饵。
云辞迄今为止遇到的对手确实如百相所说,没有过大乘境。
虽然在云中城里和几个五城交手过,但五城施展的手段也多以攻心。
实打实的对招还是头一回。
也是在这时,化神和大乘之间的差距才得以呈现。
他抬手,对准云辞的方向反掌下压,声音冷淡且干脆:“跪。”
这一声蕴含着规则。
身后虚无处飞出四道金色由篆文形成的锁链,缠上原本还想抬剑抵抗的云辞四肢,将她困在原地。
翠绿色的法光以百相为中心荡开,眨眼间就碾碎了云辞身上的冰火。
没有冰莲抵挡,威压和天道规则一点点压弯了云辞的脊背,她瞳孔微缩,身体终于在百相的注视中狼狈跪下。
膝盖被地上的突起的石头磕破,沁红了衣摆。
如搁浅的鱼儿一般,云辞只觉呼吸困难,又像是不小心吸进了团火,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最后变作血液被吐出。
百相看着还想在这样的气势下反抗的云辞,叹道:“你又是何必,其实你可以躲开那人的。”
话中满是怜惜,可手上的动作不停,压着云辞不让她起来。
沾上血光的锁链勒进云辞四肢,却还在收紧,仿佛要将云辞还能够继续作战的机会切断。
她忍着难以言说的痛,闻言嗤笑一声:“他觊觎我,我为什么要躲?等他找了新的身体、能够行动自如的时候好出来打我吗?”
身体是痛的。
云辞咬牙捻出个诀来,法光自她体内亮起。
雪花飞舞间她撑着剑缓缓站起身。
被拉扯的锁链嵌的越深,她眼也不眨地攥住右手上的锁链。
金光如热油般灼烧着她的手掌,顷刻间就在她左手虎口处勒出一条细长的伤口。
“反正都会被当作目标。”云辞道,“不如趁他病要他命,我赢的局面还大一些。”
说罢她扯动锁链朝着百相飞身而去。
言灵的法则还在,体内灵气难以维持她做更多的举动。
但能动就行。
剑修最不怕的就是受伤。
百相立在原地,瞧见云辞在他的话中还能站起身来,眉头微皱。
手中的剑迎风而涨,变回鞭子的形状裹着风朝着云辞挥去。
云辞当即拧身躲过鞭子,抬手间一道法诀打出,在百相身前迅速炸开。
火光被百相抬袖挥散,鞭影如影子般追上了已经快冲到面前的云辞,卷住她的脚,将她甩出十步之外。
云辞将剑插在地上,滑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停住。
有血顺着她的脖颈流下,染红衣领。
她却毫不在意,重新站起来,捻诀化出数道阵法,于空中一分为二,快速朝着百相飞去。
长鞭回卷,将阵盘打偏,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时,鞭子也朝着云辞持剑的右手打去。
云辞正准备往后闪身。
却听得百相道:“定。”
“噗——”
身体好似在听得这声之后被一座高山从天而降压住,体内的灵力乱窜,激得云辞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来。
被言灵控制住后,身体不自觉地停下躲避的脚步。
无坚不摧的长鞭即将打在云辞的身上时,突然被一道泛着白光的身形拦住。
雪中盏剑灵在半空中出现,动作极快地挑开长鞭,眉目冷淡地挥剑将云辞身上的锁链斩断。
天地法则形成的锁链对雪中盏来说好似几根没有威胁力的丝线。
一击即碎。
“剑主,你很狼狈呢。”雪中盏微微倾身靠近云辞,披散的发丝上还沾着点点血迹,她的声音有些飘渺,“大乘境现在对你来说还是太勉强了些。”
鞭子已经卷成几圈收回,百相竟然没有在雪中盏和云辞说话的期间动作。
云辞两只手掌皆鲜血淋漓,闻言她抬头。
她的剑灵似乎和寻常的剑不太一样。
不仅之前能钻进长宁剑里将别的剑灵抓出来,最重要的,是雪中盏好像知道许多事情。
凛凛雪花落了两人满头,又被身上的血迹染红。
这些都是云辞流出来的血。
雪中盏轻声道:“剑主,吾来教教你,大乘境该如何战斗。”
话落雪中盏已经抬手,整个空间突然出现无数锁链交缠拦在云辞周围。
那是百相在这个结界里隐藏的法则。
如今被雪中盏全部摆在云辞眼前。
“大乘境会使用法则是不假,可惜对剑修没什么用。”
磅礴的灵气随着雪中盏的举起剑的动作充斥整个地界。
花瓣与雪花翻涌成潮,乌云压城间仅存的光亮源自那把剑,似皎洁月辉,包容却霸道,驱散所有阴霾。
“之所以剑修能够越阶战斗,是因为他们有一个本领......”
在云辞的注视下,雪中盏劈出一道剑气。
风声化作鹤唳,卷着花瓣直冲云霄。
只一剑。
仅需一剑,便能够劈开所有束缚,将所有法则斩断。
被风扬起的袖袍如飞鸟展翅,云辞抬着头,看着空中被剑气划过的痕迹。
“这就是,”雪中盏笑道,“一剑破万法。”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除了云辞以外,大家都被百相从结界赶了出来。
客栈变得有些破旧,只那棵黑沉沉的树开得更加茂盛,树枝压破了屋顶,阳光被翡翠似的叶子反射下来,使得原本昏暗阴寒的大厅通亮。
不同的是柜台上如今坐着一个人。
双腿交叠而坐,柔顺的鹅黄色裙摆如流水般垂落往下,被一双白色的绣兰花的鞋子拦截。
往上勾的鞋尖正随着玉石相撞的声音微微摆动。
略长的丹凤眼半阖着,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女人停下了拨动算盘的手。
懒散开口:“百相死了?”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女人足够漂亮,瓷妇人那描绘细致的容貌也只是将她的样子画了八分相似。
如今眉目间多了一丝神韵后,才真正意义上体现出了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句话的含义。
似乎刚才的问题只是象征性的问上一问。
女人并没有在意有没有人回答自己,反而将视线落在景柳抱着的迟儿身上。
“既然百相那家伙死了,你们也该把身体还给我了。”女人微微一笑,“陶瓷做的这具身体太僵硬了,我不喜欢。”
景柳对比着两人的容貌,迟疑着问道:“你是迟儿?”
百掌柜重塑的身体看起来很是可爱,和柜台上坐着的女人那极具攻击性的艳色截然相反。
却不想女人摇摇头:“迟儿?或许我以前确实有叫过这个名字。”
以前。
众人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
“不过啊......死过一次的人,怎么还能再叫这个名字?”她垂目,眼尾用胭脂顺着眼睑勾着抹红痕,“若说名字的话,你们现在可以称呼我为......”
她偏头想了想:“枯木逢春本回光,你们可以叫我春光回。”
迟儿死后有了新的生命,似枯木逢春,开出更为艳丽的花。
春光回盈盈笑道:“我要的只有那具身体,你们的去留我不关心。”
“你既然活着,”陆灵佑不解,“那为什么之前一直不出现?”
“我为什么要出现,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该感谢百相吧?”春光回挑眉,语气冷然。
陆灵佑并没有这个意思。
在听了百掌柜那番话之后,他们只觉得百掌柜这只蛇妖做事完全没有人伦道德。
哪怕真的将迟儿复活了,那也不能掩盖他亲手将一个普通的凡人送上死路这个事实。
她只是好奇,好奇春光回既然有了新的生命,为什么还要待在百掌柜身边。
“既然活着却不愿意出现,”一旁的习星渊淡淡开口,“不只是因为懒得和仇人相见吧?”
他问道:“你待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春光回眼里笑意依旧,却带了丝狠:“仇人?哪能啊,他算的上是我的再生父母呢。这具身体是他创造出来的,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