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处在其中一间，屋内桌椅成套，案上摆有金丝香炉，先前见过的白衣侍女正跪坐在房间一角，为客人点茶熏香。
    云辞朝着房间外看去。
    隔着幕帘能看清外界却无法透过其他房间看清里面的人，隐蔽性很高，想来是为了防止竞价时暴露身份。
    底下原本是玉石路的广场如今是一汪清潭，其中点缀着几株还未开放的金莲。
    青年示意几人拿出请帖，解释道：“稍后展品信息会现在客人这枚请帖之上，竞拍分猜价竞价。祝客人都能买到自己称心的物品。”
    说完，他将手中的青铜爵放在屏风前的方形长凳上。
    甫一落地，那青铜爵变幻做成手臂长的青铜兽，面容凶猛，嘴角更是衔着一颗青铜铃铛。
    离开前青年点了点那颗铃铛：“房中侍女皆听不见也说不得话。客人若有事，可以敲响这铃铛。”
    等青年走了，仲长煦看了一眼那跪坐的侍女：“这么多房间，哪来的这么多聋哑之人？”
    跪坐在角落的女人从云辞他们进来时行了礼后就一直垂着头准备着茶点。
    习星渊指尖飞出一丝光亮，闪在女人耳后猛然炸出一道声响。
    声音来的突然，其他人饶是亲眼看着都下意识有反应。
    却见那侍女搓茶的动作依旧缓而稳，像是真的没有听到，丝毫看不出错来。
    “也不一定天生聋哑。”做完这一切他幽幽道，“有些术法也可以让健全的人五感皆失。残忍点的，还能将他们变作真的。”
    仲长煦被这话说的浑身鸡皮疙瘩冒起：“这也太狠了些吧。”
    几息之间，四周幕帘皆亮起法光，想来是还留下了许多其他胆大的化神境修士。
    “你说......”仲长煦将‘那人’二字隐于唇齿间，“找来这么多化神境，不会出事吗？”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一头大象。
    虽然背后那人是大乘境，但要是面对这么多化神境的反抗，并不轻松。
    背后那人再急切也没那么傻吧？
    云辞正坐在案边托着自己的下巴，收回内探的神识听到仲长煦这么问，笑道：“温水煮青蛙这词听过没？纵横之术知道吗？”
    仲长煦想了想：“啊。”
    大家都不傻，在得知背后之人的谋划后，什么小事情都能被他们放大、往最坏的方猜想。
    被云辞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都明白了那人的计策。
    先是用一堆难得的宝物，暗示众人接下来的拍卖场会有更宝贵的东西，有的人好奇，留下反而让拍卖行从中淘出更为优质的养料。
    因为觉得自己能够护好拍下的东西或者出去后能成功杀人夺宝，所以现在每个隔间内的人都是有能力的。
    这对拍卖行背后那人来说刚刚好。
    他需要这些力量，使自己夺舍后恢复大乘期的修为。
    当然也有不打算杀人夺宝的修士在，这类人也许会在背后那人对云辞下手时帮忙。
    拍卖场用这样的方式，分出有野心可诱惑的人，作为潜在的手下，拿来诱惑着待会反水。
    剩下的如果不能用金钱灵宝诱惑则当作备用粮。
    这场阳谋愣是让这人玩出了花。
    想明白这些的仲长煦和季朋同时狠狠的吸了口气。
    镜观已经数完圆楼内亮起灯光的房间数量，问道：“那你打算就这么被煮了还是怎么着？”
    谈话间就变成了青蛙的云辞：“？”我看上去真的像个不讲道理的剑修吗？
    “普通的宝物可没法让我失智，他啊，得拿出真正的好东西才能让我心甘情愿被煮呢。”云辞笑道，手指点在面前摆着的请帖上，“我眼光高着呢，可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几人并不在意云辞说完话后闪过一道幽光的请帖。
    习星渊执扇敲了敲桌子：“历练时什么东西都想收进芥子袋，你目光能好在哪去？”
    说的是云辞在云中城搜刮了一堆品质一般的东西。
    “我运气不好遇不见好东西是一回事，眼光高是另一回事。”云辞偏头朝着底层看去，“怎么能质疑化神榜第一的目光，放尊重点。”
    知道这是在说给背后人听，但温吟知他们还是头一回见识云辞这么嚣张的一面。
    看起来比往常更活泼，真是新奇的体验。
    其余人皆无声笑开。
    拍卖场到处都能看见一些阵法咒文，房间里有隔音阵，底下那片清澈见底的水潭下也有金色的法阵。
    习星渊也察觉到了这些：“拍卖场里有符师？”
    云辞问：“看得出来是哪家的吗？”
    每个符师布阵时都有自己习惯。
    比如圣儒楼的弟子习惯将阵画在符箓上，需要的时候再丢符箓。
    玄天宗的弟子习惯用符箓摆阵。
    “习家那群人都是隔空画符，”习星渊摇头，“这阵法倒像是几百年前的老旧传送阵，外面更新换代了许多，看不出来是哪家的。”
    当然修符术一道的也有散修，都是自成一派，云辞只是问问。
    没法从阵法上猜出背后那人是谁也没关系。
    但是习星渊这话让云辞有些疑惑：“几百年前的阵法......若你觉得不熟悉，那我们基本可以排除习家和圣儒楼的可能了。”
    各家阵法哪怕是换代了也会有记录。
    习星渊能从古法里研究出捭阖符，圣儒楼那些书籍记载习星渊应该也翻阅过。
    如果他不熟悉，那就是真的没看过。
    “其实也不一定和这两家没关系。”习星渊解释道，“传送阵很简单，方法都是一样的，我那群师弟都能画出来。”
    云辞点点头。
    正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底下突然有人抚琴。
    似乎是一个信号。
    栏杆上镶嵌的明珠光芒大亮，各色流光自房顶倾流而下，无声落入水潭之中。
    那些法光在水底化作锦鲤，水波荡漾时纷纷跃起，溅起的水珠打在含苞待放的莲心中，金莲由外向内一朵朵绽放。
    悠扬琴声也在这时忽的转急，一片宽大的莲叶破水而出。
    鱼群也随之围绕着荷叶浮空游动，随着琴声渐消，在叶片上凝成人形。
    金光散去，水塘中间有一女子亭亭而立。
    长发半挽用荷花样式的发簪固定，流苏和剩下的头发一同披散在身后，一袭石绿长裙似与脚下莲叶相连，手臂间缠着金色绣着荷花图案的披帛。
    她抬手，袖袍滑落，露出一截莲藕般的手臂。
    一手持铙一手持槌，在空中相碰，发出如玉石相撞的颤音。
    莲叶四周的水潭上空渐渐显露出一圈半人高的展柜。
    上面皆摆着大小不一的檀木盒。
    又是一声铙响，女子面前的盒子打开，紫色的光团拖着长尾悬浮于藻井正中，让隔间所有人都可以看清那样东西。
    那是把四弦琵琶。
    “此乃风火琵琶。”那女子朗声道，“拨之风火齐至，使用不拘修为。”
    众人手中的请帖随之亮起荧光，露出物品的形状和介绍。
    “封神榜向来只存在于传说。”镜观看了一眼，惊讶道，“竟然也让他们找到了？还只用来猜价？”
    这琵琶使用不需要修为也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换句话来说，不只是音修能用。
    弹的难听也可以。
    云辞笑：“猜价？我要是猜一块灵石要是没人出价岂不是就是我的了？”
    猜价相当于开盲盒，在请帖上投入灵石，开盒之后价高者得。
    当然其他人投进去的灵石不会返还。
    这样不知他人底价的方式，很容易开出逆天的价格，或者像云辞说的那样开出一块灵石就能拿到物品。
    赌的是众人对这东西的想要程度。
    习星渊考虑的是猜价时投入的灵石数量，点评道：“投进去的也不还回来，庄家挺赚的。”
    “可不是吗。”仲长煦有些动心，“这样的好东西，第一轮下来大家都会试探着给一两块灵石，那我要是投五六块，东西岂不是我的了？小成本大回报。嘶，看起来是我们赚了，但这么多人在，灵石数量也是好大一笔！”
    “小成本大回报都是骗人的招数。”云辞一本正经的给仲长煦普及，“那一圈东西都用来猜价，投入进去的只会更多，少年，要学会擦亮眼睛。”
    说完自己先往请帖中丢了十块上品灵石。
    本来觉得云辞说的有道理的仲长煦正在点头，看见云辞的动作，差点跳脚：“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隔着面具看不清云辞脸上的表情，但语气十分得瑟：“十块灵石换一个法宝，还是挺赚的。”
    仲长煦不服，转头就投了十一块灵石进去。
    二十一块灵石当然换不来一把琵琶。
    请帖并没有揭露其他人的出价，只显出最高价。
    连是哪个房间得到的都没有提示。
    仲长煦看着那最高价不服：“二十块灵石？”
    语气中的遗憾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灵石打了水漂，还是遗憾一件宝贝只换了二十块灵石。
    “你看，”云辞笑了一声，“第一把就让你产生了下次一定可以的错觉，知道了吧，不能沾赌。”
    凡间那些赌徒也是得到了甜头，才会越陷越深。
    猜价也是一样的，眼见着别人都可以只用花费极少数目的灵石就可以得到一件宝物。
    下次，他们只会一点点加注。
    接下来几件宝物最终的价格也像云辞说的那样。
    只比前一次多上十来块灵石，但圆楼那么多房间，每人加起来的价格远比最高价看起来更多。
    这个房间里，也就云辞和仲长煦玩了一把猜价。
    温吟知他们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不过能用来拍卖的，都是极好的宝物。
    这次放出来的，竟然是一面镜子。
    镜子外层由一条雕刻出来的龙环绕着，通体洁白，偏偏四周那么亮的光，镜面上却什么都没有反映出来。
    “虚无镜。”听着底下那女子的介绍，习星渊快速看完请帖上的字，“可以传送到......任意地点？”
    “那是龙骨！”仲长煦突然惊道，“镜子外层的材料是龙骨。他们怎么会有龙骨？”
    修真界那么久没见过一条活着的龙，一个拍卖行竟然有一面用龙骨制作的镜子。
    仲长煦眼睛盯着半空中那面镜子：“龙有个能力，可以打开时空通道。这个能力是祂们与生俱来的，没有限制。”
    换句话来说，有了这面镜子，哪怕是仙界，也能去。
    能不受限制去往任何地方。
    “那还真是不妙。”云辞托着下巴，目光却落在莲叶上的女子。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视线，抬头朝云辞看来。
    脸上缓缓勾起一抹笑。
    这一笑，令她那张温婉的脸显得有些妖冶。
    “这是在引我们上钩呢。”云辞移开眼，思索着，“看我们不感兴趣，特意放出来的好东西。”
    “那咬吗？”习星渊说着，掏出装着灵石的芥子袋，“其他人不傻，不会再放那么少的灵石。”
    前面都是小打小闹。
    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竞价。
    “我算是知道这幕帘隔绝视线的真正用处了。”季朋也掏出自己的灵石袋，“猜不透对方身份，当然也不知道他们心中的线在哪里。”
    虽然大家都戴着面具，但修为做不得假，可以根据灵根属性和化神榜，推算出大概的范围。
    再靠着那些人背后的身家猜出哪些人能够出到高价。
    可惜这种能够作弊的方式被拍卖场阻止了。
    温吟知和镜观也摆出芥子袋。
    “投入的灵石不会返还。”温吟知提醒道，“后面的神仙骨还没出现，你们俩......悠着点。”
    其他四人懒得耍这种心眼子。
    压力给到了云辞和习星渊。
    习星渊扇子也不转了：“全放进去太亏了。但化神榜不全是散修，也有被世家或者凡间供养的修士，为了所谓的神仙骨，他们背后的势力出的起价。”
    “嗯......”云辞突然发出灵魂质问，“我们一定要这东西吗？”
    像是一盆冷水浇下，将五人问的沉默。
    这虚无镜虽然可以打开通道去往任意地点，这对所有人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法宝。
    但也确实，他们好像并不需要这东西。
    修士到了一定修为后，也可以撕开虚空做到这一点。
    仙界什么的，也可以通过飞升去往。
    好像......对这面镜子还真没有这么大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