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和狐狸毛一起炸开。
    小妖跌坐在地上，眼含惊讶地注视着身前的云辞。
    月光清冷，连带着被光芒完全笼罩的女修也染上了这份冷色。
    云辞捻诀用灵气抚开落下的碎石，垂着眸问道：“你在做什么？”
    回过神来的小狐狸刚想跑，身旁那些落地的石屑倏地亮起湛蓝色的光，将它困在原地。
    毫无杀伤力的困阵。
    只是单纯的想要问话。
    云辞朝着小狐狸上前几步，她是真的对这张脸毫无印象。
    “你没有跟着山夔一起走吗？”她问道，“是因为先前你让我小心虎妖，所以山夔不管你了？”
    在被傀儡丝缠住的时候，小狐狸曾断断续续说了些话，只不过当时云辞几人并没有听清楚。
    等之后经历完围斗，云辞才反应过来它是在预警。
    原本以为是虎妖操控的伥鬼，却没想到背后是一只山鬼。
    善意向来会得到回报。
    云辞此时很有耐心，见小狐狸还是不想说话，叹了口气蹲在它面前。
    “好，我不问你想要做什么了。”云辞轻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与小孩增进感情第一式——开启自我介绍环节，增加信任感。
    问了这么多次小狐狸想干什么它也不愿意说，那就换几个问题，循序渐进。
    虽然这只小狐狸还是两百多岁的小孩子。
    比云辞骨龄还大。
    以名字为切入，话题终于得以继续。
    小狐狸果然眨着眼，轻声道：“寄欢。”
    “寓意生生不息的寄欢。”
    困阵被撤掉。
    云辞闻言笑道：“真是个好名字。”
    得到名字后众人这才发现寄欢竟然是个小姑娘。
    不过想想也合理。
    狐狸一族本就长得漂亮，寄欢年纪又小，单从外貌去看自然是看不出性别的。
    因名字可以推算出一些东西，作为符修的习星渊下意识多看了寄欢一眼。
    随即垂眸，和温吟知他们聚在旁边等着云辞继续问下去。
    显然寄欢也喜欢自己这个名字，被夸了之后脸上也浮现出抹笑来。
    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亲近。
    云辞知道寄欢是为了所谓的当初被她救过的原因，才会这般信任她。
    但这件事存疑，云辞不打算揽功，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好奇为什么寄欢不和山夔一起离开，也不问寄欢为什么孤身一人不在家人身边。
    垂眸看着寄欢身后那条雀跃摆动的尾巴，云辞想到了云中城秘境那会总喜欢拥着自己毛绒绒的赫池。
    也不知赫池后来去了哪里。
    有没有报完他的仇。
    乱七八糟的思绪被云辞压下。
    现在最重要的是收集到晦朔蕈。
    “迷雾沼泽出口太难找，你能不能帮帮我们？”她补充道，“如果里面很危险的话，你指一个方向就好。我们自己去。”
    “姐姐需要人带路，”寄欢毫不犹豫，“我能帮上忙。”
    话中意思很明了。
    这种时候不该问寄欢这身修为如何帮忙，她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必不可能是在说大话。
    作为妖界中的一员，寄欢果然熟悉迷雾沼泽的情况。
    她小声道：“沼泽里有只瘴妖，想要在它吐出的瘴气里辨识方向，就得找到火山里的一样灵植。”
    季朋正和镜观凑在一起看地图。
    仲长煦抬头问道：“不能飞过去吗？”
    大概是察觉到了这些都是云辞的伙伴。
    寄欢没像先前那样无视掉。
    她摇头：“没有人能够在迷雾里御风，缩地术也容易遇见藏在地下的息壤。”
    “息壤？”
    “它靠着汲取生物的寿元才能自我生长。”寄欢解释道，“但这东西怕水，不会在沼泽外出现。”
    “原来如此。”云辞点头，“那我们要想穿过迷雾沼泽，需要什么？”
    寄欢转头，鼻尖微微耸动，似乎在闻什么气味：“寻迹枝。”
    这片山脉全是活火山，不仅有炽热的熔岩流淌，偶尔山头还会爆出大堆白色的飞灰。
    因此空气粗略闻起来很是刺鼻。
    云辞他们越过这片山峦的时候，都忍受不了这气味掐上个闭气诀，对嗅觉灵敏的狐妖来说更甚。
    但是寄欢还是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寻迹树倒长在山洞里。要是我们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在那里找到还没被熔岩灼烧掉的一部分。”
    谁曾想踏进甬道竟然能在炎热的环境中感受到一股清凉。
    骤然的温差变化令几人呼出的气体都成了白雾。
    寄欢走在最前面。
    甬道那些石壁坑坑洼洼的，遍布有许多圆形的小孔。
    像是从前被那些喷出来的熔浆侵蚀留下的痕迹。
    却不知为何，虽有许多小洞，整个石壁却光滑的很。
    虽比不上可以照出模样的镜子，却还是能隐约留下几人身上的法光形状。
    猜不准寄欢没丢尾巴以前是什么修为、能不能听见传音，仲长煦在后面挤眉弄眼，像是有好多话说不出口。
    季朋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瞧见这一幕，眉角微抽。
    总觉得宗门大比之后，这位好兄弟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他掏出传音玉简，写下一行字递到仲长煦面前。
    玉简上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想说什么可以写下来的。
    试图用眼神交流培养默契的仲长煦：“。”哦。
    于是也掏出玉简：我们真要相信这来路不明的小狐狸啊？
    季朋：不知道。我不信。但我信云辞。
    仲长煦：我突然有点想念只见过一回的赫池了。
    季朋：他也是个来路不明的狐狸。
    仲长煦：。
    两人的动作本就不避讳，走在后面的温吟知三人都看得见。
    习星渊瞥见上面的字，目光随后落在跟着寄欢走的云辞身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
    符修也是可以卜算一些小事的。
    名字和生辰八字一样，都能成为媒介，令人得知一些过去或者未来。
    在得知小狐狸的名字之后，他忽然发现，这个没见过的小妖寄欢，确实和云辞存在着联系。
    寄欢的确被云辞救过。
    但这个联系建立起来的节点并不是寄欢口中的三年前。
    而是在未来。
    那才是两人之间的初见。
    过去的寄欢和未来的云辞，一场跨越时间的初遇。
    真是有趣，习星渊想，也不知道同样会符术一道的云辞，是不是也知晓了这件事才会决定跟着寄欢走。甬道越走越低。
    沉默着走过一小段幽黑的道路后，眼前突然有了除身上灵气以外的亮光。
    硫磺被热气烘成淡蓝色的火焰，如烟似的悬浮在半空，穿过几人身边。
    时不时还能从那些小孔里听到风声。
    似野兽低吼。
    就好像他们脚下这座火山是只正在沉睡打鼾的猛兽。
    寄欢迈着轻快地步伐，很快就带着云辞他们走完了这条甬道。
    路尽头亮着鲜艳的红光。
    季朋走到边缘弯下腰去瞧，下面是翻涌的熔浆，不知流向何处。
    几人所在的洞口位置不算高，那些炸起的火水甚至可以落在脚边。
    洞窟的崖壁上或高或低都遍布有一些通道的出口。
    穹顶上更是倒挂着一棵茂盛的大树。
    大树通体深红，叶片似胎中婴儿般蜷缩在一起，紧紧吸附着石壁的根系上面浮现着金黄的纹路。
    “这就是寻迹树。”寄欢指着上方的树木，说道，“我们运气还算好，这棵刚生出指明方向的能力。”
    “平日只见过破开岩石往上长的植物，”季朋感叹道，“这还是第一次见倒着长的。”
    “寻迹树是把熔浆当成了阳光，才会从上往下长。”寄欢解释道，随后示意几人瞧一瞧脚下这些石块。
    镜观从灵力罩里伸出手，碾碎了崖边一些岩石。
    黑色的粉末摊满手心。
    其中有一些微白透明的晶石，将红光折射成不同的颜色。
    那是石头被高温炼制的产物。
    寄欢道：“妖界喜欢把它们炼制成武器，吹毛立断。也可以做成最坚硬的护盾。”
    云辞闻言看了一眼，认出了这东西。
    金刚石。
    确实坚硬无比，磨一磨加工后还可以拿来装饰配剑。
    但显然剑主和本命剑的审美再度没有得到统一。
    察觉到云辞的心动后，雪中盏只是抖了抖剑身表示抗拒，这次没在人前抽自己剑主一巴掌。
    云辞只得放弃用金刚石给自己本命剑装饰的想法。
    镜观呼出一口气，将粉尘吹开，手掌虚握成拳，晶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感受到了云辞那边的动静，他幽幽道：“喜欢？那看来景柳那小子也会喜欢这东西，拿回去逗她玩。”
    这话倒不是随便说说的。
    能在云中城秘境里对绿油油像发霉的石头同时感兴趣的云辞和景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光一致。
    仲长煦也猛的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嘿，我也给我家小师妹带点回去！”
    在场几人都快修炼的无欲无求了，金刚石不算什么稀奇玩意。
    炼制武器也有其他材料代替。
    所以仲长煦就抓了一小把，准备回去拿线串起来挂在自家小师妹床头给她听个响。
    云辞伸手从他手中拈起一颗形状特异的金刚石，道：“这颗不错，灵佑应该也会喜欢。”
    想起那个喜欢收集稀奇古怪的玄天宗小师妹，仲长煦又从镜观手心里扒拉出一颗递给云辞。
    “这块也不错。”
    却被镜观收了回去，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就这么给出去了，我家小师侄还能拿什么东西来逗小姑娘？”
    仲长煦咦了一声，也从云辞手里拿回那颗金刚石：“有道理。我也想瞧瞧陆师妹要用什么法子从我师妹手里拿到这颗石头。”
    想想就有些期待。
    当着云辞面商量怎么逗她师妹，云辞不由笑出声：“我还在这呢。”
    “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逗逗小孩子还不行了吗？”仲长煦打开芥子袋，将那把金刚石当着云辞的面放进去，“你要是也叫我们一声师兄，我们天天给你送礼物。”
    叫师兄是不可能叫师兄的，都打不过云辞，当然只能逗逗玄天宗小师妹。
    这东西不算珍宝，大家都没恶意。
    只不过是想借机拉近几宗师妹之间的关系罢了。
    顺便好奇陆灵佑能用什么法子从几个小师妹手里换走这东西。
    “我回去一定叮嘱岑师妹不要太轻易就被陆师妹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嘻嘻。”
    云辞垂眸，笑道：“要是找到我这你让我如何做？找你打一架吗？”
    “那不行。”仲长煦一副正经模样说道，“师妹们的事怎么能扯到我们俩身上。”
    云辞只笑：“也不一定会喜欢。”
    “没关系，到时候当着陆师妹的面掏出来，”仲长煦已经想好了，“她要是不喜欢，我就换其他的出来送给她。”
    当然要是陆灵佑真的对这形状不规整的金刚石感兴趣的话……
    “嘿嘿，那就让她找岑柳去。”
    宗门有小师妹确实不一样。
    温吟知和习星渊季朋三人站在旁边，嘴角含笑看着这一幕。
    季朋忽然想到：“说起来我们这些当师兄的，还没给过几位小师妹见面礼。”
    三人心中关于见面礼，是如何打算的暂时压下不表。
    如今需要想的是怎么取下寻迹枝。
    寄欢垂着眼皮遮住眸中的羡慕：“因寻迹树长在妖界，最怕的就是灵气了，所以蕴含灵力的武器都不能碰它。”
    也就是说连云辞他们也不能亲自去折取，也不能拿着它指路。
    难怪寄欢说可以帮上忙。
    这里确实只有她是妖族，唯一可以靠近寻迹树的。
    要如何做不等云辞问出口，寄欢道：“姐姐把我送到穹顶上，我爬过去。”
    寻迹树周围都是光滑的崖壁，没有可供攀爬的地方。
    云辞将灵力化作一道清风，托着寄欢飞上穹顶。
    寄欢从身后掏出一把匕首叼在嘴里，四肢徒生出尖锐的爪子死死抓住山壁，也不知是她在害怕还是上面有风，倒着垂下的尾巴竟看起来有些颤抖。
    但她并没有停下动作，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寻迹树的位置靠近。
    期间六人屏息站在底下看着，倘若寄欢不小心掉下来，也好及时搭救。
    云辞在想，寄欢为她做到这个份上，真的只是因为曾被自己救过这一件事吗。
    不管是帮忙折寻迹枝还是帮忙带路，都对现在还是筑基境的寄欢来说很危险。
    以己度人，云辞觉得只是救命之恩自己还做不到这一步。
    兴许还有什么寄欢没有说出来。
    当然是自己想多了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