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在老态龙钟和生龙活虎两个极端的状态中循环，高五郎自然心动这样的条件。
所以他同意了。
姳娘眉眼弯了弯，心想这才是高五郎真实的性情，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城中百姓举办的成亲礼格外隆重。
鲜艳的红布从知县府铺到了城墙上。
高五郎果然对着天地，许下了那句永不变心的誓言。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
城墙上的两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拜了天地，又被欢欢喜喜的送回了知县府，继续接下来的洞房花烛夜。
马上就要脱离掌控的高五郎没有发现，他面前的那位新嫁娘，也和他一样，礼服下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新郎官颤抖是因为兴奋。
从今之后，不仅是要离开这位霸道的女妖，他和王家姑娘还一起密谋着，要杀掉她。
合卺酒里下了王家姑娘求来的符纸，只需要喂姳娘喝下去，便能彻底和他屈辱的过往做个了断。
那么新嫁娘是因为什么而颤抖呢？
喝完酒新嫁娘口吐鲜血跌倒时，藏在盖头下的那张惊恐的脸也露了出来。
不是预想中的姳娘，穿着礼服和他拜天地的新嫁娘，是王家姑娘。
姳娘终于现身，看着倒在地上却还捂着肚子的新嫁娘，她笑。
笑了那么多日子，只有这次的笑容甜美异常。
“五郎，你也许忘了一件事。”姳娘点了点自己的胸膛，“我并不是偶然出现在你面前的。”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心跳吗？
“因为我是你临死前想要活下去这个念头召唤出来的。
“死人的心怎么会继续跳？
“我是魇妖，这场梦境是我制造出来的。在我的地盘，你所有的想法我一清二楚，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今日想要杀我？”
在看到高五郎想起一切而生出惊恐的表情后，她的笑愈发癫狂：“高五郎，我说的话永远算数。”
“你和王家姑娘，还有她肚子里的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青春永驻。
“当然，为了确保你们能长长久久活下去，我会找个好地方分别锁住你们的魂魄。
“锁魂阵呢，这可是好东西。将来会有无数死魂来蕴养你们消散的神智。你们可要永远记住这场别致的洞房花烛夜。
“死了却还能永远活下去......知道这叫做什么吗？
“活死人。”
魇妖是掌管梦境的妖。
一场梦而已，这方天地当然没有天道来管她如何插手的凡间事。
若是高五郎真的老实完成姳娘的要求，玩的开心的她，也不介意散了自己浑身修为让男人重活于山崖之下。
左不过是一只由梦境生出的妖，只要有人做梦她便能重新活过来。
可惜的是人性经不起考验。
杀了王家姑娘的也不是姳娘。
当初坠崖那会死掉的人不只高五郎一个。
原因也实在好笑。
那日书生与姑娘因山中流匪的追捕凑在了一起，刀斩下来的时候书生惜命，将身边的姑娘推了出去，自己则踩滑坠崖。
这场梦境中，姑娘竟然还是喜欢上了这个害她死去的书生，合伙要杀了救他们一命的女妖。
姳娘也觉得好笑，将这些事全都说了出来。
知晓自己早就死了的高五郎疯了。
城墙上的誓言、耳鬓厮磨时所说的往后余生，连同地上身着嫁衣的姑娘，都被他抛在身后，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
红烛垂泪，焰火晃动间，因回朔阵法探清姳娘子来历的两人重新回到了先前站着的小巷中。
夏轻舟以为的活死人，只是一魇妖。
献孝心的计划只冒出个水泡，随着金光一起消散：“不是，怎么能是个魇妖呢。那我在城外看到的死了还活蹦乱跳的高知县是谁？”
在云辞没有来这之前，夏轻舟曾用这个术法探过一次。
因没有在城内，只透过从前出入城门的百姓记忆，看到了高知县。
障眼法骗得过凡人，夏轻舟却看出高五郎早就死了。
这才笃定城内有可以让死人有神智的秘密。
要不怎么说少年郎最好骗呢。
初出茅庐轻易就相信了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你是不是想笑我啊？”夏轻舟眉眼间早就没了刚才的神气，抬起眼看了下云辞，“一个修士居然看不出来魇妖的真身。”
人都已经进城了，想不想笑都没多大关系。
“不好奇吗？只是一个梦，高五郎却还是成了知县。魇妖没这个本事控制所有人都做同一场梦。”云辞思索着，“阵法没有瞧见盐河出现的原因。”
“这么说，城里真有东西？”少年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又支棱起来了。
都靠着盐河过日子的，随便问个路人，就能知道位置。
说是河也不太贴切。
比不得河泊长，但也有好几米宽，蓝澄澄的水，底下是一片白色的盐石。
面着城镇这边有一块平整的晒盐场。
云辞四处望了下，没在盐河边瞧见先前那位渡船老伯说的白色石狮子。
“还真是水。”夏轻舟蹲在水边，用手舀上一捧。“
打湿覆在手上的水被日光烘烤，一会的功夫就变成了白花花的盐。
呀，你瞧，变成盐了。”夏轻舟把拉下盐粒子，奇道，“不是法术变的，那这河从哪来的？”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两人循声望去，便看见姳娘穿着一袭水蓝色束腰长袖，坐在岸边。
长袖被起伏的河水打湿，又变成白色的盐粒子挂在上面。
没瞧见对自己身份的疑惑，姳娘撑着下巴问道：“你们两个小子在哪见过我？”
问完了大抵也反应了过来云辞二人是修士，这话也就没有再说。
反倒点着和她一样蹲在河边的夏轻舟说道：“云小友会来我是知道的，这个小少年是谁？身后还背了个不得了的东西。”
云辞闻言挑眉：“这么说那个阴尸妇真是你丢过去的？”
“你不知道我就对啦，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没有姓名的夏轻舟接受的很快，“你能让高五郎那样的凡人活过来，是不是也有法子让箱子里的动一动？”
姳娘笑了：“你们两个同时问我话，我就一张嘴，该先回谁的？”
话虽这么问，她还是先回的云辞。
“我养了这么久的死人，你都不说一声就给我灭了。我还没原谅她恩将仇报打算杀我的事呢。”另一边她瞥了眼夏轻舟，“你背后那东西这么凶，谁敢碰？自己想法子。”
被拒绝的夏轻舟待在一旁生闷气。
而云辞倒没多惊讶。
在阵法里瞧见那个王家姑娘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那张脸是前段时间被云辞在王家村除掉的阴尸妇，
既是姳娘丢过去的，那知道破阵的云辞会来找自己，也不算奇怪。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姳娘会在这等着她。
“好奇啊？”姳娘笑问道，“等你来当然是有点事要做。”
魇妖毕竟是因人而生，当然会知道云辞脑子里那些想法。
“年纪轻轻，别想那么多。看得我头疼。”
云辞被这无赖样逗笑了：“你偷偷看我识海，我还没生气呢。”
“那怎么办。我只是个魇妖，你脑子那些想法在我眼里跟写着字的书一样摆在我面前，还要怪我没有假装瞧不见呢？”
姳娘啧了一声，从她身上别开眼：“好奇这盐河怎么来的呀？这凡间盐可是稀罕物，都被有势力的人握在手里呢，可对丢盐河下来的那位来讲算不得什么。”
“丢下来？”云辞问道，“这么说这盐河是......”天上的谁？
剩下那话没问完，就被姳娘打断了：“是你想的那位，不过你可别说出来，”她指了指耳朵，“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