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婉婉看孙嬷嬷带来的东西。
三尺白绫,鸩酒,还有一把匕首。
柳婉婉想了想,最终选了鸩酒。
宫中,她来错了。
她已经吃了太多苦头,既然要走,还是选择一个轻松点的法子。
仰头,烈酒滑过喉咙,让她险些呛出来。
酒入肺腑,却没有她想象中的轻松。
手上打滑,酒杯落在地上,从脏腑传出撕扯挣扎的疼痛,由着五脏六腑扩散到四肢百骸,最后才疼到再也忍受不了闭上眼。
孙嬷嬷完成了任务,带着人回到朝和宫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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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婉婉身死的消息,是冯蓁蓁对柳婉柔提起的。
那时,冯蓁蓁正弹着新得的琵琶。
柳婉柔对此不吃惊。
从帮助柳婉婉进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会是柳婉婉最终的结局。
这份结局,是她特意为柳婉婉创造的。
不过,眼下还有事情要做。
柳婉柔想了想,决定先去见钱氏。
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
柳婉婉是第一个,钱氏是第二个。
钱氏自从钱财被抢劫后逐渐一蹶不振,
再加上身上叠着的伤,情况一日比一日糟。
这日突然觉得心难受起来。
柳婉柔来时,给钱氏带来饭菜。
钱氏即便到现在都不喜欢柳婉柔,
可想着柳婉柔既然愿意来,那她就当身边有个人能用的人。
中午的饭菜准备的是清粥小菜。
柳婉柔在给钱氏盛粥的时候,陈述出声,
“母亲,婉婉死了。”
语气寻常的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钱氏耳朵颤了一下,拿在手上的筷子掉在地上,视线看向柳婉柔时带着震惊,后知后觉地出声,
“你说什么?”
“宫里传来的消息,她被诊出了喜脉,被太后赐了自尽。”
将盛好的粥放在钱氏面前,
“听说,是因为婉婉在进宫前就已经显了身孕。”
钱氏:“这不可能。”
“母亲如何知道得知不可能?”
抬手的时候,帮钱氏拿了一副干净的碗筷,
“不过,现如今说这一切都没用了,
毕竟,婉婉已经不在了。”
钱氏脑子一片空白,想要说话,嘴张了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胸闷心疼。
让她疼到无以复加的是她的婉婉。
她的婉婉,她唯一的女儿。
怎么就会……
钱氏手撑在桌面,想要起身。
可一阵难忍的腹痛,又让她重新跌回了位置上。
腹部越来越疼,如同刀绞,钱氏渐渐疼的只能倒吸气,牙齿疼得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
柳婉柔静静地看着钱氏的惨状,似是安慰道,
“母亲怎么了?
母亲是不是觉得腹痛难忍?”
说完,伸手就要去搀扶钱氏。
钱氏直接打开柳婉柔的手,瞪视柳婉柔的眼神很凶狠。
柳婉柔见钱氏丝毫不领情,就没有再装下去,手腕转动,她舀了舀粥,淡淡道,
“母亲如今才这样瞪着我,是不是太晚了。”
钱氏身上疼,疼到嘴唇都开始嚅动。
“母亲可知晓金刚砂?”
钱氏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柳婉柔视线空灵,幽幽道,
“金刚砂无色无味,不易察觉,能悄无声息地取人性命。
母亲不是曾经将金刚砂用在我身上?
我以为母亲会对金刚砂格外熟悉。”
钱氏嘴唇张裂着,费劲力气,才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你……”
后面的话,再说不出。
可柳婉柔明白她的意思。
自从钱氏住到客栈后,她日日侍奉在前。
钱氏对她有戒心,但凡入口的东西都要亲眼看着她尝过之后才会入口。
换言之,钱氏觉得如果她中毒,自己也不会好到哪里。
柳婉柔看明白了她的心思,朝着钱氏莞尔浅笑,
“没错,我的的确给母亲下了金刚砂,自己也食用了金刚砂。”
若说她与钱氏唯一的不同,那就是她不再珍视这条性命。
近日来,她觉得身体越来越难沉重。
药,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效果。
她左手上的红色血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鲜艳。
她记得,冯蓁蓁曾经说过,血脉扩展的颜色越艳,距离死亡就越近。
真是开到荼蘼花事了。
这副身躯,原本就是通过药石逆天夺命争来的。
强撑了这些时候,终究到了尽头。
她知道,她时日无多了。
她孤身一人,没那么多留恋。
既然如此,这些曾经欺侮她伤害她的人也不该继续留在世上。
柳婉柔语调温吞,慢悠悠地启唇,
“既然母亲说不了,那婉柔不妨再多说些。”
钱氏说不出,只能死死地瞪着柳婉柔,身上疼到肌肉开始抽搐。
“母亲以为,婉婉为何会性情大变,
母亲还记不记得带婉婉去灵善寺?
婉婉没了清白,是我救她的。
后来,同她交好,也是有意为之。
因为我知道,母亲您最疼得就是婉婉。”
“只可惜,婉婉进宫前就跟父亲决裂,
也是因此,无论她在宫中多煎熬,父亲都不会帮她,
不对,是我说错了,
按着父亲的秉性,无论他同婉婉关系好不好,在得知婉婉在宫中不得势后,就不会再亲近婉婉了。”
“母亲啊,您知道吗,婉婉失节,
即便死后也难以安生,
听说在宫里这样的人很多,死后就会直接扔去乱葬岗,
无人掩埋,任由野狗啃食,
最终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说着话的时候,她继续给钱氏喂了粥。
钱氏不肯喝,吐的都是,佝偻着身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伸手想去抓柳婉柔,可最终一切都铺成了空。
柳婉柔看着钱氏的不着力,慢慢起身,
“有件事忘了同母亲说,今日的药里我还加了牵机。”
牵机吃下去后就开始抽搐,疼痛难忍,最后与足部佝偻相接而亡,
因状似牵机,才得了牵机的名声。
钱氏吐了血,接着一口一口地吐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痛苦挨了一阵又一阵,眼睛盯着柳婉柔的方向,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心里有千万句想要骂出来的话。
甚至,恨不得,饮其血,啃其肉。
可再多的恨都抵不过生理机能的中介。
在抽搐,全身痛得蜷起时,气息止住了。
柳婉柔瞥见倒在地上的尸身,收回视线时看向了前方。
心中一片寂寥,全是空荡荡。
她的话像是对钱氏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其实,我原本没想争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只我自己悄悄喜欢就成,
我想活下去,
可偏偏你们连这点要求都不容我,
你们厌我,害我,欺我,辱我,骂我,伤我,
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
既然是她们亲手断送了她的一切,
那也就由她来亲手断送她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