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
韩雷与众人换了一身民装,将铠甲兵器藏在了几只木箱中与杂物混在一起呼呼啦啦的来到城门口的官道上。
城门刚开,开始零零散散有人进出,数量并不多,也无人阻挡。慵懒的守门兵甲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站在路旁,看样子,官府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韩雷心中窃喜,正欲领着众人穿门而出,就听得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
“诶,你们几个,等一等!”
众人心中一惊,寻声望去,就见不远处一人骑匹马领着三五兵卒走了过来。
那人走得近时,从马上翻身下来,立刻有人将其坐骑牵了去,又有人端过一张小桌,在上面摆放了几碟小菜。
来人正是此门的监门官,见他长就一张娃娃的脸蛋,一身的酒气,官职不大,官味倒是十足的很。
“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
监门官坐下,将马鞭摆放在桌上。
游鸣上前唱个喏。
“我等要下乡收货,正赶着出城呢。”
“胡说!”那监门官怒喝一声,“我瞧着你们个个獐头鼠目鬼鬼祟祟的样子就不对,还想瞒老爷。”
“老实交代,你这良驹是哪弄来的?”
游鸣见说心里一紧,神色紧张起来。
众人不知,原来这监门小吏平日最喜好的二样,一是马,二是赌钱。昨夜他与酒友豪赌了一夜,输了不少,心中不爽,今日来到城口正巧见到这行人拉车的马品不俗,心有疑惑便叫住了他们。
游鸣赶紧退到韩雷身边,低声道:
“韩哥,怎么办?”
不待韩雷开口,监门官看出这人仿佛领头的模样,挥了挥手。
“诶,那个老头,你过来。”
“是。”
韩雷快速看了游鸣一眼,笑不迭的赶紧上前欠身。
“官爷,我等都是小本买卖,只有苦力拉车的畜生,何来的良驹?”
“哦,是吗?”那监门官喝了口酒从桌上拿起马鞭笑了笑,“许是我看走眼了。”
“是啊,是啊。”
游鸣也上前陪笑一番。
“既如此,那你们过去吧,”那官儿说着拿马鞭往城门一指,“记着交钱就行,二十两银铤。”
“二十两?”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从未听说这过城还要交这么多的啊?”
韩雷上前理论,监门官冲他抬手就是一皮鞭。
“你算什么东西!”
“一群蝼蚁般的东西,竟敢在本官面前聒噪!”
“我可告诉你们,” 监门官站了起来,扫视一圈众人厉声道,“在我这,不管你是南来的北往的,莫说你们这一伙了,哪怕就是山林的强人也得乖乖的低头交钱。”
“可我们身上没有那么多钱啊。”
游鸣面有惨色上前求情。
“没钱?”那官儿点点头,“那也简单,就拿这马来抵吧。”
监门官上手就要去拉那笼头,花色马打个响鼻,高仰起头连连避开。
“你看这马反应机敏,四蹄坚硬,身形修长健硕,定然干的不是重力的活计。”
那官儿瞧着这马一脸的欣喜。
韩雷心中一沉,今日倒碰上个懂马的,这厮眼光好生歹毒,没想到从金人手上夺得的战马竟能让他看出端倪。
“官爷说笑了,这只是我们惯常使的牲畜而已,并无什么特别的。”
正说着,那马儿后蹄微抬了抬,开始呲一地尿了起来,那监门官见了,拍手道:
“快,快来人来接住。”
当下有兵卒笑着找来个粗土陶泥的盆罐,捏着鼻子去到马身下接了小半盆端了过来。
“你把这喝下去我便信你。”
那监门官醉眼微醺的望着他,娃娃脸上充满了轻蔑的笑意。
半盆漂浮着黄色泡沫冒着热气的液体端到韩雷的眼前。
神武营何时受过如此屈辱,更何况受辱者还是最受自己敬爱的统帅。
众人愤怒起来,大家暗自里捏紧了拳头,蚯蚓般的血管高高拱起,游鸣等人已经悄悄的退到箱边,只要统领一个眼神,他们立刻就可以取出武器,将面前这监门官与几个厢兵当场击杀。
过往的路人也开始聚集起来,他们默默看着这监守城门的官兵们一起欺辱一群城门过客,大家眼神里尽是愤慨之意,可却是敢怒也不敢言。
韩雷看着这盆马尿,泥盆中还有些碎石和其他一些秽物,他的脑中在计算着对方的兵力,那城门上下的营房里应该还有不少厢兵,杀这娃娃脸倒是容易,可一旦和驻守的厢兵动起手来,就目前的人手,还真未必能马上脱身,况且自己身上还有极其要紧的东西,可容不得半点闪失,想到此,他强压怒火小心陪笑道:
“官爷,这....”
“怎么了,你不敢?你不敢就说明你有问题,我这就将你拿下!”
监门官抽出马鞭就要唤人。
“别,官爷息怒,我喝,我喝便是。”
韩雷蹙了蹙眉,从兵卒的手中接过陶盆。
“这是官爷要请我喝酒咧。”
他转过身来,看了大家一眼,给了众兄弟们一个坚毅的眼神,示意大家不要动手。
那监门官双手环抱胸前和几个兵卒戏看着这一幕,笑得都直不起腰...
“我要活剐了那个小崽子,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站在后面的胡典按捺不住撸起袖子正要上前,游鸣见状只得暗自的将奋起的兄弟死命拉住,他知道韩雷顾虑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他用万般无奈的眼神看了统领一眼,同样心痛,可不知该如何劝解这位愤怒的兄弟。
“难道我等征战厮杀,出生入死,为的就是这样一群王八蛋?”
胡典被按拉着闷声哭了起来,没有人说话,一旁的百姓也是同情的望着这边,只有那群官兵在放声狂笑。莫大的屈辱与无奈感充斥着每一个神武营勇士的心间。
大家默默的看着韩雷将马尿一饮而尽,一群铮铮铁汉们擎红的眼睛里流出了无声的泪水。
......
知州官邸内。
贾禄靠坐在床榻上,三魂六魄似乎游走了一半,他的一只残手被草药包裹着,嘴里还在不断呻吟....
知州醒来已是二日之后,紧接着整个台州闭城三日,官府里押下文书,委官下该管地面,各乡各保各都各村,挨家挨户,尽要排家搜索。
可惜折腾了许多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贾禄气不打一处,蔫做一团,由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身形也瘦了下来,只见他的面皮耷拉着,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十五日后,
汤相府。
汤木会坐在太师椅上端看着手中台州遇袭的报告,胡须在微微的抖动。心细的丫鬟上了茶,见状赶忙低下头匆匆退了下去。
贾禄递上来的书信中只提到了突遇大股的草寇土匪,敌我双方街面对峙,官府在折损了五十二名英勇的兵士后终于将土寇赶了回去...云云.
最终,大获全胜!
...
汤木会将信件往桌上一扔。
“放屁!”
使相生气的背着手站起来。
“都死了这么多人,对方一具尸体都没找到,还有脸说‘大获全胜’!”
“贾大人兴许有什么苦衷,大人息怒。”
一旁的师爷自然心知他们的关系忙从旁宽慰道。
“他能有什么苦衷?”汤木会踱了两步,一转头将手拍在信件上,“这种奏报你说叫我怎么说?”
早知道就让他呆在军营里好了,当个什么劳什子的官儿,净给自己添乱,虽说如今年月不安分,各地都有闹事的农民百姓,可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大人您圆两句就好了,”师爷凑上前,“再说哪里不死人,不都是钱的事儿吗。”
汤木会眼珠子转转,虽说自己已经权倾朝堂,应付这事自然不难,但是在官家面前终究不是有面的事儿。如今之计,如何能将此事压下来才是当务之急。
汤木会来回走了两圈,要不是看在贾禄平时还比较懂事,年年孝敬自己的份上,真就让他自生自灭倒也干净。
“你这就给他回信,让他自己找名头将伤亡的人数分摊上去。”汤木会有了主意,指示师爷道。
师爷点头,立刻会意。
“还有,那些阵亡死者家属的抚恤也别想从我这拨银子,你让他自己想办法。倘若让我知道一起那些家属闹事的事儿,我就扒了他的皮!”
汤木会怒吼起来,
师爷应诺着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