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你确定那地儿真没人了?”王婶子又一遍发问。
“没人,也没血,你放心,准没事儿。”王叔抽起旱烟,“你说你们也真敢下手欸,俩老娘们给个大小伙子造倒了。”
“那是酒鬼,不是酒鬼肯定打不过。”王婶子转了话头抱怨起来,“还得怪你这破车,要不是没推多远就掉车轮子,我们也不至于回来晚了遇上这破事儿。”
“这咋还怪我哩?”王叔咂吧着旱烟,说话间烟雾缭绕。
“那也不能全怪我。”王婶子被旱烟呛得拿手呼扇着。
“啥都你有理。”王叔深深吸了一口,又问道,“那姑娘走了?”
“走了,冷水擦几把脸,吃了块糖,就走了。”王婶子继续絮叨着,“也没让送,自己走的,估计也不敢让太多人知道。对了,她还给我们一人塞了十块钱。”
“也不是啥好事儿,你这破嘴松得跟裤腰带似的,可出去别乱说,把嘴封紧喽,不然就是结仇咧。”王叔把最后的烟头扔在地上,拿脚碾灭,“钱收就收了,拿钱买断最好,都领静。那个,我先修车去,以后不行晚上我接你去,这年头猖狂的大晚上啥人都有。”
“流氓裤腰带才松,老娘嘴紧着呢。”王婶子顶完嘴,反应过来人家说晚上来接,在王叔身后抿嘴开心起来,叮嘱道,“那你记得带手电。”
刘秀芳在屋里摸着周铃铛给的十块钱,崭新的,一摇都带响,不得不说周大小姐一如既往的敞亮,看着孩子的睡脸感慨着,“有钱就是好啊。”
有钱相当好,连孩子都不用看,刘秀芳不用又操心工作又操心孩子,全是钱的功劳。
从被垛里掏出手帕,把手里的钱拢了一遍,刘秀芳叹了口气,有钱才能钱生钱。
夜太长,长的刘秀芳心里长草,她翻出一张纸铺在炕桌上,她想给她的妈妈写一封信,告诉她,今年底她会相亲,明年初她会结婚,大后年她会迎来的她的孩子,但要避免某某年和爸爸外出,谁都不要出去,他们会死,一个死字被笔尖戳破,刘秀芳忽然冷静下来,她笔下哪里有什么信,只有一个被戳破的大大的死字。
“退~退~退~”刘秀芳碎碎念着,她抓起纸,揉成一团,又打开来,细细撕碎。
她游移不定,拿出一张新纸又铺在桌面上,笔尖落在纸上:
亲爱的马春梅:
展信安好,见字如晤。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有一年未见了,不知你在家乡是否一切安好,吾心甚念。这是我的新地址,如若方便,期待你的回信。
老友刘秀芳
1990年5月1日
一封简短的信跃然纸上,刘秀芳苦笑着收了笔,原来老天爷只让她做刘秀芳。
啪啪~窗户被敲响。
“秀芳,那事儿没事儿了,你放心睡。”王婶子隔着窗户和刘秀芳说着。
刘秀芳急忙趿拉着鞋跑出去,“人没事哈?”
“你叔去看了,说人没在那儿,也没见血,应该是没事。”王婶子拽着刘秀芳悄悄说着,“菩萨保佑,快吓死我了,明天开始你叔过来接咱们,你也别怕,累一天了,赶紧洗洗睡吧。”
“马婶子那儿说了?”刘秀芳抚着胸口,也是后怕。
“你叔回来道儿上去说过了,没事没事。”王婶子也学着刘秀芳抚住胸口,“这事儿谁也别说,咱都当没发生过。”
“嗯嗯,对,啥也没发生过。”刘秀芳点头应是,“这事儿说出去对谁都没好处,我懂。”
鬼鬼祟祟,说得就是这两人,明明在自己家里,搞得却想偷东西的。
“妈,你俩干什么那?”王婶子的儿子推门出来,手电的光直接打在王婶子脸上。
“没你的事儿,啥破倒霉孩子往人脸上照。”王婶子不好再和刘秀芳说悄悄话,“我回了啊。”
王婶子年轻吃多了苦,养孩子时日子越来越好过,反倒把孩子们养得个个不成才。
刘秀芳目送,王婶子这唯一的儿子天天妈长妈短,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远不如快五十的王叔干活利索明白,等没了铁饭碗,日子必然难过。
“自己都没活明白呢。”刘秀芳轻轻拍拍自己的脸,低低骂了自己一句,“神经。”
等回了屋,炕桌上的信还铺在那里,拿起来轻飘飘的,刘秀芳站在炕边认真折着,一折一念叨,“发,不发,发,不发,发。”
信被折成了一个小小的方块,不好再折下去。
“唉~”刘秀芳叹着气把信塞进外套的兜里,自言自语着,“发出去吧,问问也好。”
马春梅,原身的发小兼邻居,八卦的好苗子。
刘秀芳需要一个耳报神,哪怕消息再迟,也比没有好。
炕上散落的纸碎让人觉得十分晦气,刘秀芳把它们拢在一起被扬进灶堂,火星瞬间吞噬掉它们,她不敢去咒骂,伸出个中指朝灶堂比着。
纸化成了灰,也不知懂不懂刘秀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