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丰美酒识英雄
作者:靖贤哲   江湖浪拍岸最新章节     
    萧紫烟就没那么多顾虑,拉着绛桃的袖子说:“绛桃姨,黄公子是好意邀请我们嘛。”
    绛桃看萧紫烟很想去,但又不放心,感到左右为难。
    萧紫烟又说:“要不这样,绛桃姨你先回去,我玩几天再回去,行不?”
    绛桃还是犹豫不决。
    黄天行笑了笑说:“我父亲现在是户部的考功员外郎,和韩家主人在同一个部门工作,绛桃姑娘是不是不太相信我呢?”
    绛桃看黄天行这么说,只好答应了。萧紫烟高兴地跟着黄天行走出了市场,黄天行招手叫了一辆马车。
    萧紫烟看着路上纵横交错,数不清有多少条,只知道马车一直往南走,直到出了城门。黄天行只是微笑着看着萧紫烟,没有说话,萧紫烟偶尔和他对视,都会急忙躲开,心里怦怦直跳,也不敢问什么。
    突然,马车一震,停了下来,黄天行跳下车,笑着说:“萧姑娘,请下车吧。”
    萧紫烟下了车,看到眼前有一座很大的院子,两边的长墙延伸得看不到头,门楼高大,大概有五、六米高,门口有一对巨大的白石狮子,看起来非常壮观。
    萧紫烟这些天跟着绛桃去了好几家官员的家,那些人家也都是朝廷的大官,有尚书、一品、二品的,但他们家门口的石狮子只有这里的一半大。
    门口站着两排穿白衣服的少年,手里都拿着长剑,看起来挺严肃的,萧紫烟心里想:“这里难道住着更大的官?”
    她抬头看那门上的匾额,上面有两个金色的大字,不过她认不出来,那是用篆书写的“长安”两个字。萧紫烟认识的字不多,篆书更是不懂,只觉得那两个字像鬼画符。
    黄天行随手掏出一块银子扔给马车夫,马车夫接过来一看,是一块十两的官银,有点犹豫地说:“这位大爷,我只是小本生意,最多也就三钱银子,这十两的银子我找不开。”
    黄天行笑了笑,接过银子,用大拇指一使劲,“嘎嘣”一声,就掰下来一小块,扔给马车夫说:“这里有七钱三分,你拿去吧。”
    马车夫连声道谢,临走时还自言自语:“这位大爷手劲真大。”他走了一段路,悄悄用秤一称,不多不少,正好是七钱三分,舌头伸出来就缩不回去了。
    黄天行伸手示意:“这就是我家,萧姑娘请进。”
    萧紫烟点点头,和黄天行一起走向门口,那两排白衣少年突然一起鞠躬行礼,一起说:“长安万年,欢迎大师兄。”
    萧紫烟吓了一跳,差点没站稳,心里想:“什么大师兄,难道这里是某个江湖门派?”
    黄天行挥了挥手,算是回礼,走路的样子很潇洒,好像脚不沾地一样,一连过了三道门,都有白衣少年守着,最后来到一个比较小的院子,里面花木很多,布置得很雅致。
    萧紫烟一路上都有点紧张,平时她很活泼,话也多,但今天却很紧张,黄天行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她来长安已经好几天了,看到了许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听到了许多以前没听过的事,也明白了自己以前在华山的时候,有很多事都不懂。
    她怕自己一开口说错话,黄天行也会像那些夫人小姐一样取笑她。虽然那些夫人小姐笑得很自然,萧紫烟并不在意,但今天她心里却有点不安,心里想:“如果他也那样笑我,我、我……”
    黄天行问了几句,就知道萧紫烟很天真,没什么心思。
    萧紫烟心里想:“明天我要他陪我出去玩,那个付云起,居然还不肯带我到长安。哼。”
    另一边。
    付云起是在萧紫烟之后才离开华山的,他回到老疯头的洞里,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下山的时候看到了萧紫烟留下的长绳,心想他们可能回道观去了。
    这时他一个人走在长安的路上,天气很热,他一直往西走,到了傍晚才到新丰县,已经很累,但心情还不错,心里想:“幸亏萧紫烟没再跟着来,这小姑娘真是让人头疼。”他想找一家客栈住下。
    新丰县城虽然不大,但很热闹。这时候是大唐元和年间,经过安史之乱后,已经不是最繁荣的时候了,秦关以西陇右安西都被吐蕃侵占,河北也被安史的旧部割据。
    现在的皇帝即位以来,努力治理国家,先后平定了西川浙东夏州的叛乱,又让河北的藩镇魏博归顺,国力渐渐强盛,有恢复盛唐江山的趋势。
    只是因为多年来一直在河北和蔡州用兵,没有时间管西部,所以大唐的国土大部分在京城长安以东。新丰县正好在从京城往东走的必经之路上,离长安一百多里,正好是一天的路程,所以商人很多,店铺也很多,非常繁华。
    而且新丰县城还有一样宝物,让那些本来可以在渭南过夜的旅客,偏偏要加快脚步赶到新丰;本来只打算住一晚的,偏偏要多留几天。还有长安城的达官贵人、少年游侠、文人雅士也呼朋唤友,赶到新丰。
    那宝物就是天下闻名的“新丰美酒”,因为王维一句“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让无数英雄为之倾倒。
    付云起到处找住的地方,但家家都客满,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在街上徘徊,肚子饿得咕咕叫,偏偏那美酒的香气不时飘过来,更饿了。
    付云起这才想起来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就找了一家酒馆坐下,点了一些小菜,一碗面。
    店小二问:“这位客人要不要酒?我们店虽然不大,但是老字号,有上好的陈年美酒。客人请看那边墙上,是谁题的字?”
    付云起顺着店小二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白墙上题着一首绝句,用碧纱笼围着,那首诗分明是王维的《少年行》。
    旁边座位上有个酒客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还有酒客说:“这就是当年王摩诘和朋友聚会,喝酒作诗的地方。唉,想当年盛世的景象,少年英雄,真是让人向往,现在人走了,东西还在,唉,真希望能和摩诘同时代,也能在这里和摩诘一起豪饮,那该多好啊?”
    这个酒客大概四十多岁,样子有点猥琐,一点少年英雄的样子都没有,这话一说出来,周围一片叫好声。这些酒客看来是这里的常客,相互之间也很熟悉,只是这叫好声特别响亮,可能是起哄的成分多,真心赞赏的成分少。
    店小二很得意,转头对付云起说:“客人您觉得怎么样?”
    付云起笑着说:“不错,这新丰美酒要是不喝,岂不是要遗憾一辈子?”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有人喊:“不错。这新丰美酒要是不喝,岂不是要遗憾一辈子?”
    付云起听到声音,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快步走进了店里。这人皮肤挺白的,留着一脸络腮胡子,身材魁梧,穿着一身看起来很贵的衣服,腰间还挂着一把装饰着红绿宝石的长剑,一看就知道这剑肯定值不少钱。
    那人站在原地,四处看了看,大声说:“刚才是哪个朋友那么直爽,愿意和李某一起喝酒吗?”
    付云起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回答,周围已经有人站起来向那人行礼,口中叫着“十一郎”。那人也回礼,看起来是这里的熟客。
    果然,店小二也急忙跑过来,说:“李公子,您又来了。楼上的位置给您留着呢。”
    那人随口答应了一声,继续和熟人打招呼,眼神扫过付云起,但并不认识他,显然不记得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付云起看到很多酒客向那人行礼,态度非常尊敬,看来这个人不是有钱就是有地位。他不想去巴结权贵,就想坐下。
    那人的目光已经注意到了付云起,看到他站起来又想坐下,行为有些可疑。仔细一看,发现他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着白色的衣服,看起来像是读书人,但是没有带书箱,只有一只很长的青布包裹,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整个看起来有些不搭调,非常可疑。
    那人冷笑一声,心想这个人怎么敢冒名顶替,一定要让他出丑,于是大步走上前去,对付云起行礼说:“这位朋友,请问您贵姓,认识李某吗?”
    付云起没来得及坐下,看到那人直接走过来,心里想:“是你自己找上门来,又不是我主动去找你。”
    他也随意地抱了抱拳,轻轻一笑,诚实地回答说:“我叫付云起,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李公子,连你的大名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心里都在想:“这个年轻人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想混进来,肯定是看李公子有钱有势,想攀附一下。没想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场就被揭穿了。”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意,等着看好戏。
    那人听了付云起的话,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刚才大声称赞新丰美酒的那个人,于是大笑起来:“原来刚才说那些痛快话的就是你啊。好!好!付兄你说的那几句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行了个礼说:“我叫李愬。”
    周围的人中有人插嘴介绍说:“李公子是西平郡王的第十一个儿子,现在在太子是身边的红人。”
    李愬挥了挥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然后对付云起说:“我想和付兄一起痛饮,请不要拒绝。”他没等付云起回答,就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大声喊道:“店家,拿一坛最好的酒来!”
    西平郡王李晟是个大名鼎鼎的将军。当年泾师兵变,乱军冲进长安的大明宫,德宗皇帝差点遇害,幸好逃了出来。
    李晟从河北赶来,千里迢迢救援,不仅平定了叛乱,还收复了长安,立下了赫赫战功。后来他还在战场上大败吐蕃军队,被吐蕃人称为大唐三大名将之一。虽然现在他年纪大了,不再带兵,但提起他的名字,人们还是充满敬意。
    付云起今天没想到会遇见李晟的公子,看到李愬那豪爽的举止和英气逼人的气质,心里也是挺佩服的。
    他向李愬行了个礼,说道:“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就是李公子,还请您多多包涵。西平郡王的名声威震四方,我也十分敬仰。”
    李愬听了,有点不高兴,说:“我父亲的名声跟我有啥关系?我现在只想喝酒。付兄,别提那些了,咱们先干三杯。”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满。
    付云起听出李愬的不悦,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李愬已经倒好了六杯酒,自己面前放了三杯,说道:“我先干为敬。”然后他一口气连喝三杯,周围的人都跟着叫好。
    付云起见李愬这么豪爽,也举起了杯子,说:“我酒量不行,不能喝太多,还请李公子多担待。”
    李愬一听这话,脸色突然一变,拍着桌子生气地说:“付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耍我?”他看起来很生气,准备起身离开。
    付云起没想到李愬会突然生气,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心想:“这李公子是个直爽的人,喜欢直来直去,我要是再这么客套,他可能会看不起我。”
    于是他下定决心,大笑着说:“既然李公子这么豪爽,那我也豁出去了,舍命陪君子!”他也一口气连喝了三杯。
    李愬本来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看到付云起这样,他的怒气消了,又高兴地坐了下来。
    两人你来我往,没多久就已经各自喝了三十多杯。李愬突然抬起头,长叹一声,声音里带着悲伤,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喝酒。
    付云起已经喝得头昏眼花,说话都结巴了,他问李愬:“李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李愬已经喝了六七分醉,听到这话,显得有些不耐烦:“今天我认识了付兄,咱们只管喝酒,别的事就别提了。”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笑着说:“我一路走来,听人说李公子喝酒是为了结交天下朋友,今天一看,才知道李公子结交朋友其实是为了喝酒。”
    李愬听到这话,感觉像是被醍醐灌顶一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酒意也醒了几分。
    他转头一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右手边的桌子已经坐了五个人,说话的是一位老和尚。再仔细一看,老和尚旁边还有另一位老和尚,两个小和尚,还有一个文士,正低头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