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终遇云起,再见无缘
作者:靖贤哲   江湖浪拍岸最新章节     
    老二在疏浚西湖的工地上转悠,本以为能发现些可偷之物,却发现那些兵民虽然忙碌,实则分工有序,很快就被注意到了。
    他被当作偷懒的人呵斥了一番,但老二并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溜到另一个地方。
    他仔细观察那些兵民,他们正忙着挑土筑堤,汗流浃背,除了一身臭汗,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偷的。
    老二觉得这里实在没有可偷的东西,正打算离开,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惊讶得像被针扎了一样,立刻跳了起来。
    面前站着一个少年,正是付云起。
    老二哭笑不得:“又是你这个小……小……付公子。”
    他本来想说“这小子”,但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付云起手里握着他的大秘密,老二再怎么急躁,也不敢随便乱说话。
    付云起笑着说:“安子玉,别来无恙。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特意强调了“都”字,显得有些调皮。
    老二只能含糊其辞:“好,好,好。”心里想,我说三个“好”,就是代表我们三兄弟都好。
    付云起笑着说:“这一路南下,一定又偷了不少好东西吧。”
    老二心想遇到你真是倒霉,以为付云起又要让他交出赃物,便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说:“这个给你那位大小姐。”
    付云起黯然摇头,知道他说的是韦玉筝,说:“她不在杭州。”
    老二摇摇头:“不对。”
    付云起心里一惊,急忙问:“你见到她了?在哪里?”
    老二嘿嘿一笑,心想:“好机会,这小子和那丫头不知怎么了,我偏不告诉你。”
    付云起心中一动,笑着说:“你怎么可能见到她?见到了还不赶紧跑,怎么会还留在杭州。”
    老二急道:“谁说没见,在城南郡亭……”意识到上当了,便嘿嘿一笑,不再说话。
    付云起点点头:“你走吧。”
    老二松了一口气,把胭脂放回怀里,告辞一声就要走,突然听到一声断喝:“不许走。”
    两人回头一看,付云起欢呼道:“奚郎。”
    老二见到奚郎,立刻拔腿就跑。奚郎手下的几个人分头堵截,但哪里拦得住,被老二一晃,就逃出了包围圈。
    付云起见状,知道奚郎和西山神偷又发生了冲突,喊道:“安子玉,回来。”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对老二来说就像圣旨一样,只得乖乖回来。也不用付云起多问,老二从怀里取出漕帮的令牌还给奚郎,然后用眼神询问付云起。
    付云起见奚郎点头,笑着说:“去吧。”老二得到允许,急忙走了。
    付云起这才问奚郎怎么来到江南,奚郎说:“说来话长,还请付大哥找个地方,我们详细谈谈。”
    两人进城找了一家酒馆,让其他人另开一桌。奚郎这才把在太乙宫外练功,如何与秦宁等人发生冲突,以及离开太乙门的经过讲清楚。
    那天奚郎离开太乙宫,去了小华山,寻找隐者不遇。当时正值清明时节,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小雨,第二天登山时阳光明媚。一路上只见地面上冒出缕缕白气,仔细听去,似乎还有嗤嗤的声音。
    白气越来越浓,到了登云梯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云雾,渐渐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奚郎摸索着向上攀登了约百尺,突然从云海中探出身来,只见云海茫茫,平平铺在脚下,四面望不到边际,只有太阳高悬,几座山头从云海中露出,就像海上的孤岛。
    奚郎顿时感觉仿佛置身天宫,几乎忘记了人间。再往前走不远,山上有一座道观,奚郎便前去打听隐者不遇。那观主是个三十多岁的道士,问明来意后说:“这个不遇隐者就像神龙见首不见尾,可遇不可求,你能否见到他就看你的造化了。”
    然后打开后山的门,云海中显现出一座缥缈俊秀的山峰。
    奚郎走进后山,云海刚好在他的小腿高度。风吹过时,云海散开,露出道路;如果站着不动,脚就会被云海淹没。
    一路走到山顶,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只有山下不知何处传来的凿石声,叮叮咚咚地从云下传来。
    奚郎顿时感到心中空荡荡的,一片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突然一阵风吹来,面前的云海荡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山谷,四周都是绝壁。西面的绝壁中间有一块小小的平地,长宽不过五步,却有一个人在那里耕作。
    奚郎想看清楚,但又是一阵风吹来,云海再次填满了山谷,眼前只剩下云海上的一点小小山头。
    奚郎看着眼前的奇景,似乎有所领悟。又一阵风吹来,云海再次荡开,但那个耕作的人已经不见了。
    付云起笑着点头说:“我想那个耕作的人就是隐者不遇吧。”
    奚郎摇头说:“不是。我问过那个观主,那个耕作的人只是他认识的一个普通农家。”
    付云起问:“那不遇隐者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奚郎再次摇头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下山的时候,观主问我在山顶时有什么想法。我说没有找到隐者,不知道以后该去哪里,心里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观主就说‘有人就有一切’,然后就送我下山了。”
    付云起反复念叨“不遇隐者,隐者不遇。”突然间似乎有所领悟,微笑着说:“根本就没有这个叫‘不遇’的隐者。”
    奚郎吃惊地说:“怎么会这样?师父不会骗我的。”
    付云起笑着说:“太乙前辈自然不会骗你,这个‘不遇’是人非人,遇而不遇。”
    奚郎更加听不懂了。
    付云起却不解释,笑着说:“现在你不懂,将来可能会懂。那观主说的‘有人就有一切’你一定要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保护自己是最重要的。”
    那个观主其实是华山派的大弟子。
    奚郎点点头,又讲述了他一路南下寻找付云起的经历,直到加入漕帮,一点也没有遗漏。最后,他还问付云起是否应该继续留在漕帮。
    付云起说:“人生的道路最终需要自己选择,无论是太乙门还是漕帮,你终究要做你自己。”
    当时奚郎到杭州寻找付云起时,付云起正在成都薛涛那里。薛涛原本是官伎,才华横溢,专门招待来往的官员,后来节度使欣赏她的才华,为她摆脱了乐籍,经常召她侍酒赋诗。白居易和她经常有诗歌往来,付云起就是负责传递信件的。
    薛涛当时已经五十多岁,但穿着女冠服,风韵犹存,她是书记门的一员。书记门在各地大多是年轻女子,年纪稍大一些的就会被替换,但薛涛一直作为西川首席,被称为“女校书”,看来“翩翩书记”杨投对她非常依赖。
    那天薛涛带了一位十六岁的少女,是蜀中丁家剑的传人,非常漂亮。她原本有意为付云起牵线搭桥,但付云起非常尴尬,急忙告辞。
    船过洞庭湖,付云起上岸前往岭南连州。这次去湘江是逆流而上,船行反而不如步行快。这天他到了衡阳,看到湘江上游下来几十条大船,组成了一个船队,前后呼应,非常壮观,停在码头,吸引了许多百姓围观,大家都羡慕柳州曹家。
    阿元嫁入柳州曹家已经四年了,但不知为何,付云起听到柳州曹家的名字时,心里还是有些酸楚。到了晚上,付云起住的客房正对着湘江,和那队商船只隔了很短的距离,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将近半夜三更,突然听到船上一声惨叫,付云起立刻惊醒,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付云起拿起箫剑,急忙从窗户跳出去,奔向船队。
    果然是强盗袭击商船。船上虽然有护船的家丁,但人少且武功平平,不是强盗的对手,形势非常危急。
    付云起跳上船头,接连将强盗点穴或打落江中。强盗看到付云起很厉害,发出一声暗号,把所有的火把和灯笼都扔进了江中。
    当时乌云遮住了月亮,四周一片漆黑,能见度不足一丈。强盗们习惯了黑暗中行动,有暗号相互识别,但护船的家丁和付云起就苦了。
    不多时,又有几家丁被杀。付云起也只能自保。正在焦急时,中间的船上传来婴儿的哭声。付云起急忙跳到中间的船上,脚还没落地,旁边突然刺来一剑,势头非常猛烈。
    付云起急忙避开,没想到那人一击不中,紧接着就是猛烈的攻击,显然是一个江湖高手。付云起再不出剑就有危险,箫剑出鞘,一片青光迎向那剑。
    那剑似乎知道厉害,不肯硬碰。两人都是“咦”的一声,原来付云起从那人的剑法中已经认出对方是秦宁。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的船上就发出一声呼哨,不断有暗器打来,付云起只得躲避。
    就在这时,明月从云层中透出,借助月光,付云起看到对面船上有十几名强盗。他大喝一声,跳过船去,箫剑所指之处,立刻斩倒了几个人。
    付云起虽然不是残忍的人,但面对紧急情况,知道不能犹豫。月亮很快就又要被云层遮挡,而盗贼众多,还有像秦宁这样的高手在场,如果不迅速解决,船上的无辜者可能会遭受更大的伤害。
    在付云起加快攻击的同时,他听到其他几条船上传来惨叫声,心急如焚,更加努力地想要尽快消灭这条船上的盗贼。这时,他听到几条船上连续发出呼哨声,那些盗贼纷纷跳入江中逃跑。
    经过一段死寂之后,几条船上陆续亮起了灯光。付云起跳上船顶,看到各船上的人慢慢走出船舱。之前有婴儿啼哭的那条船也亮了灯,一个年轻人出来大声命令各船不要轻举妄动,以便保留现场报官。
    这时,付云起确信盗贼已经撤退,便跳上岸来。那些见过他的家丁喊道:“壮士请留步。”
    付云起笑着收起剑,转身就要走,却听到船上有人轻轻“咦”了一声。虽然声音很低,但付云起听得非常清楚,身体一震,急忙快步离开。
    那声音分明是阿元的,尽管已经过去四年,付云起还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心中波涛起伏,无法平静。
    虽然他知道阿元已经嫁为人妇,那个年轻人很可能就是她的丈夫,而那个婴儿很可能是她的孩子。
    但每当闭上眼睛,付云起就会想起当年在朱雀大街分别时,阿元穿着淡紫色的衣衫,神情凄然欲绝,以及上元夜最后一眼时那充满千言万语的眼神。
    回到客栈后,付云起仍然从窗户跳回房间,店里的人都没有察觉。他斜靠在窗前,回想起与阿元从相识到分别的情形。
    与阿元的往事是他心中永远的遗憾。付云起是个守礼的人,他知道即使以兄妹或朋友的身份与阿元相见,也难免会感到难过,所以他狠下心来,绝情地不再回头。
    第二天,付云起担心商船再次遭到盗贼的袭击,便暗中护送,直到船队过了衡山。期间,他远远地看到一位女子经常出舱眺望,知道那是阿元,最终忍下心来不去相见,转身向南行。
    一路上,付云起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时而想起阿元,时而想起韦玉筝,还有凤儿。这天,他来到郴州地界,要过南岭,在山谷间行走时,突然前面一伙人马挡住了去路。
    付云起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二三百名盗贼团团围住。付云起独自行走江湖多年,从未如此不小心,只因为今天心神不宁,直到被人围住才发觉。
    一个看似首领的人咬牙切齿地说:“好小子,你两次破坏我的好事,真是我命中的克星。如果我不除掉你,恐怕以后连觉都睡不安稳。今天你插翅难逃了。”
    付云起心想,我与你素未谋面,怎么会两次破坏你的好事。他冷静地观察四周,提防着。
    那人嘿嘿笑着说:“小子,也许你忘了我,但我可记得你。你还记得在澧水边殷宜那件事吗?”
    付云起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就是追杀殷宜的四名柳家寨匪徒之一,那个跳江逃命的。当初要不是付云起叫住老疯头,他哪里还有命在?现在却带领众人围住了付云起,付云起觉得自己真是有东郭先生那样的愚蠢劲。
    那人又嘿嘿笑着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这纵横潇湘的永安寨就是我的。小子,你的死期到了,快把命交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