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声脆响,上好的定窑白瓷茶杯从千澜手上滑落,落地一刹那就碎成了好几片。
夜风拂过耳际,却让人觉得风声极远,有些听不清楚,就跟凌云的话似的。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谁出事了?”
凌云跪在地上,目光锁在那些瓷片上,声音难掩喑哑,“今夜咱们爷本在衙门值守,不想竟有刺客闯了进来,爷未曾多想,立即提剑追了出去,刺客身形极快,三两下甩脱后面的衙役们,就连爷也是废了好大劲才追到。”
“近墨与我赶到时,爷手中长剑染血,一旁之人倒在了血泊中,当场气绝身亡,可那并非是夜袭大理寺衙的刺客,而是欣毓公主府的驸马,陈信。”
沈寂杀了陈信?
这不可能!
千澜心中明白,若非万不得已,沈寂绝对不会贸然开杀戒,何况死的人还是身份地位如此尴尬的陈信!陈信并不擅武,沈寂又怎会对他动手!
卫欣彤是传言中太后的亲女儿,陈信是她的丈夫,眼下扶凌门挑起的乱子尚未平息,受皇命查案的沈寂却在这档口将陈信杀了?
为何偏偏是陈信?
她神情陡然冷了下来,脸色在月光照耀下透着苍白,若非是靠着一旁的石桌,她真有些站不住脚。
“现在什么时辰了?”
凌云道:“三更天,子时一刻。”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么?
难怪她今夜怎么都睡不着!
“你去备马,先去大理寺见大人。”说着,她便转身朝屋内走去。
“夫人,大人是被刑部收押。”
千澜脚下一停,转身道:“刑部的人怎会这么快就知道?”
“当时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夜巡,紧随着我们赶到,见爷剑刃上的血,还有地上驸马的尸首,当即就命人将爷押去刑部。近墨跟过去了,让属下速来通报夫人。”
短短时候之间,沈寂已入刑部大狱,又被五城兵马司的人亲眼看见,一切都这般巧合,此事摆明就是有人故意设的局,只是她想不通,沈寂为何会杀陈信。
若他知晓那是陈信,必然不会痛下杀手。
甚至他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是绝对不会轻易举起手中的剑,这是千澜和他那么多时日的相处与了解下来,所十分坚信的。
夏夜分明有些燥热,但她却在夜风中感受到了寒意,足以笼罩全身、透彻心扉的寒凉。
她费力稳住心神,知道在此刻她越慌乱,事情只会越难解决。
眼下要做的,首先是见到沈寂,至少要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才好想法子救他。
她望了门外一眼,当机立断道:“去刑部。”
说罢又唤月芷为她更衣。
……
刑部大牢前,灯火通明。
涉案之人是大理寺少卿,死的又是皇帝义妹欣毓公主的驸马,兹事体大,许多刑部的官员还是在梦中被传唤过来,连带着公主府过来的长史,狱门口聚集不少人。
千澜策马而来,在凌云的搀扶下走到众人面前。
见她来,众人却没有要避让的意思,摆明是不让她进去见沈寂。
“诸位大人,不知可否让我进去见一面我夫?”
为首的想是刑部的长官,闻言轻飘飘瞥了一眼公主府的长史,露出为难的神色道:“沈夫人,沈大人所涉的是命案,是不允家人探监的,夫人深明大义,想来也不会为难我等。”
“诸位大人,我夫必是被人诬陷才至此祸,望大人们开恩,能允我进去见他一面……”
千澜欲再求。
可接话的却不是刑部之人,而是一旁的公主府长史。
“沈夫人真是伶牙俐齿,口口声声说沈大人是被冤枉,五城兵马司的人亲眼所见,难道这么多人证还能有误吗?杀人者不偿命,莫非要让我们驸马冤死不曾?”
千澜气急,红着眼怒指道:“莫非长史大人此生所见之事又都近乎真实了吗?所见也好,所闻也罢,都是别人让你知晓的,又岂能尽信乎?既如你所说,我夫与驸马无冤无仇,因何杀他?如今案情未明,刑部也未曾定罪,我夫依旧是朝廷命官,又岂容你在此空口白牙辱他名声!”
长史气不可遏,指着千澜又想开口。
眼见两边火气都上来了,在场人也不愿场面过于难看,为首者忙站出来劝千澜。
“夫人也说沈大人是被冤枉的,不如先行回府,等三法司查出真相,再做定夺也不迟啊!”
闻言,千澜嗤笑一声。
到那时可就迟了。
只是如今有公主府的人在,他们要将态度摆到公主面前,因此是绝对不会让她进去见人的。
千澜再未多说,回礼后带着凌云离开牢狱大门。
近墨就隐在离此不远的转角处,见二人朝自己这方走来,立即现身拜见千澜。
他撩袍下跪,垂首致歉:“请夫人治罪,属下未能救大人于水火。”
千澜明白他的意思,毫无血色的脸上浮出苍白的笑意,“这是有人嫁祸,又岂是你能阻挡的事,所幸你并未被他们捉拿下狱,先扶我回府吧。”
公主府既然已派了人过来,相比宫里已知晓此事,何况皇城已然落锁,入宫求见皇上这条路也行不通了。
她得先回去想想,想想该如何救沈寂。
才至家门,却见本该熄灯入眠的伯府众人,一个不落的站在府门前,廖氏为首,被易霜和念娘一左一右掺着,见到千澜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立即泪眼婆娑的奔过去。
“澜儿!”
才闻见沈寂入狱时,千澜未曾落泪,在刑部狱门前见不到沈寂时她也未曾落泪,可廖氏这一声满是哽咽的称谓,却让她一瞬间眼眶蓄满泪水。
“母亲。”开口时,她再藏不住心里的情绪,连话语都在发抖,“沈寂他入狱了,我……我不知该怎么办?我见不到他,我去了刑部,他们不让我见他,我该怎么办啊?”
廖氏揽她入怀,抱在怀里小心的拍她后背,“澜儿别怕,长清他不会有事的,母亲天亮就入宫替你去求见皇后娘娘,澜儿别怕!母亲在这儿呢!”
念娘也在一旁抹眼泪。
舅母杨氏见状,走上前劝母女俩道:“咱们先回府吧!夜里风大,莫着了寒,回去再好生打算。”
易霜捏着袖子将眼泪擦干,伸手去扶千澜,“舅母所言极是,如今更要看重身子才是。”
好不容易将人哄了进去。
易霜和念娘怕千澜悲伤过度,特地去揽月居要伴她入眠,可到天色将亮时,易霜伸手摸了摸身侧,竟是空空一片。
“澜姑娘呢?”
她一把坐起,摇醒最外侧的念娘。
念娘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澜姐姐!她什么时候走的?”
随后懊恼道:“我竟全然不知!”
易霜立即爬起来,“快些去找吧!”
与此同时,一道倩丽的身影出现在城西一座装潢极为贵气的府邸前,敲开了这扇寻常人避之不及的朱门。
聂允还在练功,听底下人来报,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