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顾北柠揉着瞬间鼓起蘑菇的额头,眼泪汪汪:“我错了……”
“是潜龙之学内部出了问题,学派的分裂,使得两股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有人想借由预言的失败打压另一方势力,所以才恶意泄露,意图在澹台衍羽翼丰满之前消除这个威胁。”
顾北柠慢慢消化着秦花娆的话,也就是说现在的潜龙之学已经分裂成了“真学”和“伪学”,伪学一派试图“改朝换代”、挑战权威,所以将目标放到了这个有关皇位的预言之上。
潜龙之学,自古以辅佐君王、开创太平盛世为己任,若继位的新君是由伪学一派扶植的皇子,那么他们便可推翻“真学”一派,成为潜龙之学的正宗。
那么自巫蛊杀人案以来的种种祸端,想必都少不了伪学在其中操纵的痕迹。
“那您是和师父站在同一边?”
“废话,”秦花娆瞪了她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救你?”
“可是,崔尔成助我继任崔氏族长,是为了清河崔氏的长盛不衰,您是为了什么?”
虽然选择的路径不同,但崔尔成的大立场仍然是为了清河崔氏的将来考虑,可秦花娆不同,因着同胞妹妹的缘故,她与清河崔氏,应当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秦花娆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沉沉地投向竹屋的西南角,顾北柠循着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小小的灵堂,其上供奉着三个牌位
顾北柠看着那个写有“秦花娆”名字的牌位,一阵恍惚,她突然明白了秦花娆为何要帮崔尔成促成这件事,因为崔府上下,是她妹妹的血脉。
这位性情乖僻、出言不逊的老人,仍然在心中保留有最后一方柔软。
那点柔软,冲散了她对清河崔氏的怨恨,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只是保持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师奶,您是一个好人。”顾北柠揉着肿痛的额头,眼泪汪汪,态度诚恳。
秦花娆被她这副模样逗笑,掩着嘴笑了半晌:“讨好卖乖,跟你师父一个脾性。”
被点到名的申远弗挠了挠头,咧着嘴傻笑,红红的酒糟鼻分外滑稽。
“师奶,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说。”秦花娆被哄开心,变得十分好说话。
“有关巫蛊案的内幕,您知道多少?”
竹屋内突然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促织的声音消失不见,连呼吸声都不可闻,秦花娆拿出烟袋,不紧不慢地重新填了一锅烟丝,就着烛火点燃,紧促的神情才舒展了不少。
“丫头,你确定你要碰这桩案子?”
“且不说我答应了崔尔成,掀翻旧案,是彻底掌握清河崔氏的绝佳机会;更何况,此事事关父亲清誉,为人子女,我不能让他在九泉之下,还要担一个徇私枉法的恶名。”
“这桩案子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巫蛊杀人为真,阴谋陷害也为真,潜龙之学远比你想象的要驳杂,数千年来,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各方各派,你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他们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和他们对着干,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潜龙之学既然一分为二,纵然伪学势力强大,真学也应该不遑多让才对,毕竟真学才是正宗不是吗?”
“你错了,”秦花娆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师父他们代表的是真学?他们几个,不过是被视为异端学说的伪学罢了,若不是因为潜龙之学群龙无首,他们早被逐出师门了,也就不会有什么真学伪学之争。”
冰冷的真相再一次残酷地敲碎了顾北柠天真的幻想,不要说势均力敌、打个平手了,依秦花娆的意思,申远弗等人能活到现在,已是万幸了。
“您刚刚说,潜龙之学群龙无首?”
秦花娆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鱼不悔,鱼不悔会意地接过话头,解释道:“潜龙之学历任继任者,皆是由现任掌门亲自择定,师父仙逝前,曾将申师弟叫到床头,将掌门信物交托于他。”
“但申师弟年少轻狂,不愿受掌门规矩所束缚,想要拒绝继任掌门之位,但又因着是师父临终前最后的吩咐,不好拒绝,所以一直在犹豫。”
“其余弟子在收殓师父尸身时,发现掌门信物遗失,便开始大肆搜寻,最终在师弟身上找到了。”
“师弟将师父临终遗言和盘托出,可奈何其余弟子并不相信,认为师父如果真的决意将掌门之位传给申师弟,那他便该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不该隐瞒至此时。”
“更有甚者……认为师弟是为了争夺掌门之位,不惜残害师父,最终窃得掌门信物……”鱼不悔同情地看了申远弗一眼,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若非师母相助,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申远弗挤出一个苦笑,一贯洒脱不羁的江湖浪荡子,原来也有萦绕不去的愁绪和悔恨,“师母帮我逃了出来,同时将掌门信物交给了我,没有信物便无法继任掌门,潜龙之学便一直群龙无首。”
“所以师奶相信,师父便是师公择定的继任者。”
秦花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那是不是可以由师奶出面,将误会解释清楚,或许可以分化一部分人站到我们这边呢?”
“你想都别想。”秦花娆恶狠狠地瞪了顾北柠一眼,态度坚决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是不想,而非不能,说明此事并非没有可操作的空间,秦花娆为何如此斩钉截铁地拒绝?
“可是,师奶……”顾北柠仍然试图争取一下。
“看来我是对你脾气太好了,得寸进尺,走,都走,别在这烦我。”
顾北柠、申远弗连同鱼不悔,就这样被秦花娆赶出了花囿,那根烟杆在她手中挥舞地虎虎生风,令人不敢多停留半步。
“师奶……”顾北柠抱住门框,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那根烟杆最终还是没有落下,秦花娆叹了口气,无奈道:“其余事我都可帮你,唯独这一条,没得商量。”
“好吧……”顾北柠失望地松了手,心里盘算着该如何采用迂回战术,一回头,却看到了一个跪在花囿大门之前的单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