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
门外呼呼吹着寒风,门内却隔绝了冷意,地龙烧的很高,气温灼热。
甄茵被霍亭瑜面对面抱在怀里,最后放在松软的床榻上,她的脖子隐隐有几个红痕,湿润的气息包裹着耳垂细细研磨啃噬。
久久,霍亭瑜都没有进一步动作,但是甄茵知道他血气方刚,此时忍的难受,却依旧沉着粗气,将脸埋进她的颈窝,等待着身体的缓和。
甄茵叹息,双手从他已经凌乱的衣摆探进去,沿着分明的腹肌游走下滑,只余满室春光和旖旎压抑的声调。
霍亭瑜坐在床边,垂着脑袋认真的用沾湿的帕子帮她擦手,还欲盖弥彰的涂抹了些花香味的手膏,小手被大掌裹挟着,沿着指尖一根根轻柔的按压,还不时凑过来吻在掌心,花香味之下似乎还残留着霍亭瑜的味道。
甄茵另一只手忽然捏住他的耳朵,瞅着上面可疑的红晕缓缓笑了:“陛下在想什么?”
霍亭瑜张口下意识就要作答,又猛地止住,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他熄了本就昏黄的烛盏,掀了被子老实躺好,以往不管什么时候死活都要抱在一起睡的霍亭瑜,这次平躺的比谁都老实。
只是被子下的手还躁动不安的勾着甄茵的指尖,随后缠紧。
甄茵侧身看他,黑暗的房间中,霍亭瑜更是僵硬,最终深深吸了口气,颓丧的吐出,长臂一揽把人抱在怀里,无奈道:“真是怕了你了。”
他嘴角上翘,下巴垫着甄茵的脑袋蹭了蹭:“辛苦皇后了,快睡吧。”
甄茵安心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稳。
霍亭瑜像是得到了举世无双的宝贝,怎么也看不够怀中的人,硬生生盯着人看了大半夜,最后也只睡了没一会儿就轻手轻脚的上早朝去了。
直到甄茵醒来,云落才把昨日郭典遭人暗杀身亡的消息递到她的耳边。
郭典这个人的身份很关键,就像是一个枢纽,链接着他身后那人的生死,暗杀身亡几乎是早已经注定的结局。
云落将地面上的诗句拓了一份,此时摆放在甄茵的面前,甄茵吃着温热的早饭,研究其中的古怪。
诗句若想藏下将要传递的消息,藏头藏尾最为基础,也会被一眼看穿,郭典没那么蠢,而且这么多首放在一起,看着更像是无迹可寻。
有伤怀感秋凄凄切切的分别,还有四季花开的盛景,有的甚至通篇没有主题,行书对仗也差上不止一星半点,就连路边的打油诗也能更胜一筹。
甄茵翻出早几日郭典亲口所言的证词,上面一些天马行空的话也许就正照衬着诗句。
当初云落能忍下不对胡言乱语的郭典用刑,还多亏了甄茵拦着。
郭典本就逃不过一死,虽然死前骗他们一下让他们吃个大亏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甄茵忽然想到了之前翻看过郭家的家训,应许之事当认真对待,郭典被郭家养的很好,不然也不会只差一步覆灭整个皇室。
霍亭瑜下了朝,刚好看见阿福急匆匆赶过来,手中还拿着从郭典体内取出的箭支。
他先是打量了两眼,随后面色越来越难看。
甄茵也看出猫腻,在箭支尾端寻找刻痕,沉声道:“样式倒是与镇南军中所用一致,只是没有印记,且重量不对。”
镇南军上阵杀敌,用这种不引人注意的小弩藏在袖中,但实则威力惊人,需要箭支锋利且轻盈,见血封喉杀人利器,曾经多次打的敌国措手不及。
小弩是镇南军中的特产,并不外流,也没人能复刻。
能有这种箭支出现,只有两种可能,镇南军叛变蛰伏在寻求谋反,或者是镇南军中有人泄密小弩的制作手法,甚至暗处的人已经制作了出来。
云落皱紧眉头,忽然开口:“娘娘,这种细线属下看着很是眼熟。”
甄茵示意他拿着看:“应该是想要无声无息的杀掉人,再将箭支收走,只是却没想到郭典会挣断细线,给我们留下了把柄。”
“这个东西应该是他们想隐在暗处的东西,却过早的暴露了出来。”
云落将细线在食指上缠绕,猛地绷紧,体内的内力激荡,细线发出轻响。
“娘娘,是残音线。”
残音线并不是稀奇的东西,所有暗卫所中的暗卫几乎人手必备这么一条杀人于无形的线,曾经因为它韧性十足又不容易绷断,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东西,即便是现下,精通用残音线杀人的也不在少数。
没什么特别明确的指向性,甚至即便是找到了幕后之人,这根线压根就不能成为证据,反而因为留下的这点疏忽,很可能以后他们会自己避讳用残音线。
霍亭瑜进门挥退将要行礼的宫人,坐下给甄茵夹了一筷子脱了刺的鱼肉:“先用膳吧,一会儿朕给镇南将军去封密信。”
东西从镇南军流出,不管是不是镇南将军授意,首先便犯了监守不严的罪责。
去信并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人会狗急跳墙,只要有了动作便能寻到蛛丝马迹。
幕后之人定然将镇南军盯得很紧,也有可能存在拦截密信的情况。
京城与镇南军之间相距甚远,有专门送信的鹰隼,飞得高且远,一去一回约莫耗费五到七日。
这七日等的并不焦急,但谁也没想到回信竟然是镇南军副将所写,旁边还附着写了镇南将军亲启的密信,密封之处完好无损无人打开。
副将在回信中写着,镇南将军早在十日前便下落不明,无人敢看陛下的密信,只能由他代笔写明情况。
将军头一日还兴致高昂的练兵,没什么特别之处,傍晚与副将几人还在研究上了战场如何对抗敌国的人阵,副将一行人是在子时离开的营帐,兵营中有巡逻的兵士,当夜并没有人听见将军营帐有什么动静。
若是被人掳走不可能会悄无声息,很有可能是熟人或者是不怀好意的人下了药。
将军失踪找不到人,副将就撑起了整个镇南军,除了几个心腹,他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这个消息,只是暗地里寻人,觉察出不对的时候他便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了密报,只是速度比不得鹰隼。
甄茵被霍亭瑜搂在怀中,沉思的眉眼在日光下格外恬静。
“陛下,可有比鹰隼更快的传递消息的东西?”
刺杀郭典导致露出马脚是头天夜里发生的事情,第二日便用了鹰隼送信,信传到镇南军手中时将军已经失踪了三日,即是说,鹰隼出发当日将军失踪。
除非幕后之人有什么通天之能,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刚巧的飞到镇南掳人?
霍亭瑜摇头:“若是走水路可以将路程提高半日,但也绝不会如此之快。”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就连将军坐镇的后方也与真正兵士拼杀的战场相距很远的距离,古来很多因为战报延误所导致的失败。
甄茵眉头缓缓皱起,总不能还有什么非自然的力量?
她体内逐渐恢复的灵气似乎也在提示她周遭似乎是有些不正常。
凡人的一些关于玄学的手段,有些也不可小觑,毕竟是千百年来总结出来的,就像是每朝每代的国师,钦天监或者是云游四海的道士和尚,总有那么几个真才实学的。
或者是阴魂?
想到这个可能,甄茵神色更加阴沉,阴魂自然是可以一日跨越千万里,还能悄无声息的把人带走。
这就说明那幕后之人身边还跟着一个擅长鬼神之术的人。
温热的指尖轻轻落在甄茵的眉心,轻柔的揉着:“这般担心?”
霍亭瑜声音温柔:“没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解决的办法。”
甄茵环住他的脖颈,脑袋枕着肩膀:“陛下小时候痴症是从何而来的?”
霍亭瑜浑身一僵,他不太想提起那段时光,他无知无觉的被人欺负,孤言寡语也不讨人喜欢,他自开窍以来,虽然已经不把那些放在心上了,可也不愿意在皇后面前自己揭短。
“阿福。”
门外阿福应声。
甄茵道:“将阿寿喊来。”
霍亭瑜再想拦也来不及了,俊脸皱在一起:“茵茵今日是非要揭了朕的短。”
“你什么模样臣妾没见过?只是觉得陛下当初这个痴病来的不明不白的。”
甄茵点到为止,没有过多解释,霍亭瑜见她坚持,无奈的没有继续劝下去。
阿寿跟阿福一样,是一直跟着霍亭瑜伺候的,只是他比较特殊,郭典曾经收他做过干儿子,只是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断绝了关系,可也没有跟他疏远,阿寿也没离开过霍亭瑜身边。
要说之前的事情,阿寿知道的内情肯定是除了郭典外最多的。
因为皇上一直歇在凤栖宫,所以他平时也没什么要事,听到皇后娘娘宣,他着急忙慌的赶来。
阿寿比阿福会做人,一进门就跪地高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低眉顺目地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在小心讨好。
“娘娘宣奴才,可有事吩咐?”
甄茵颔首,把痴症的事情又问了一遍。
阿寿认真回想:“启禀娘娘,陛下的痴症是出生便带出来的,这件事主子身边的人都知道。”
他口中的主子便是霍亭瑜的生母小答应,因为没什么高的位分,也没有追封,阿寿还是用之前的称谓。
“郭典有没有跟你说过,在陛下出生前后,宫中有没有出过什么不寻常的奇事?或者宫中什么贵人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都可以说说。”
甄茵咬了口霍亭瑜递到嘴边的草莓,慢条斯理的开口,霍亭瑜自然的吃下后半段。
阿寿道:“奴才当时年纪尚小,却也依稀听过几件印象深刻的事情。”
他与身侧的阿福对视了一眼:“不知福公公可记得,先皇厌弃陛下的原因。”
“是有一个邪门老道曾经进言,说这胎若是位小公主,便可保先皇盛世百年,若是皇子,便注定要令皇室子嗣凋零,逐渐走向衰败。”
阿福从自己记忆中挖出这么一段。
若是早年,他是万万不敢复述这么一段大逆不道的话的,如今皇上已经没了痴症,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虽然老道说的话有些对应上了,可是郭典能算计着皇子互相残杀,有人刻意布棋,一一对应未来的事情,也大有可能。
阿寿颔首:“老道是其一,其二便是有一贼人入宫行盗,还未找到国库所在,便被御林军斩杀落入御花园的荷花池中,打捞却死不见尸,第二日荷花池的荷花全部凋谢,河水干涸,露出下面的众多尸骨,最后是以先皇掩埋告终的。”
“这件事奇怪是奇怪了些,可没传到主子这边,也是过了许久,掩埋的荷花池忽然伸出一只手,就像是下面埋着的石首诈尸了般,闹的人心惶惶,先皇气不顺,认为是主子诞下了不祥之人的征兆,还罚了主子。”
甄茵眸光轻闪:“贼人所偷是何?”
阿寿道:“似乎是一盏琉璃灯。”
他顿了顿,觉得自己没有说清楚,连忙解释补充:“贼人虽然没有找到国库的位置,但是御林军与他打斗间扯烂他的衣襟,飘出一方皇宫内的地图和手帕,手帕上便是琉璃灯。”
甄茵抬眼:“如今琉璃灯可还在国库?”
阿寿摇头:“不清楚。”
阿福主动接话:“启禀娘娘,先皇薨毙之前最后一个生辰宴上,琉璃灯被赏赐给了镇南将军府。”
“哦?”
“是镇南将军主动讨要去的。”
甄茵让两人退下,抿唇轻笑:“这下倒是全部对上了。”
早年间霍亭瑜的痴症也与此有关,只是那么多年前,一个还没出生的孩童,有什么值得他们索求的?
“辛苦皇后了,让你为朕这般操劳。”
霍亭瑜喟叹,把人抱的更紧了些,心中涌生暖流。
这句话他说过很多遍,不管是帮他稳固朝堂的皇后,又或者是现在调查他痴症真相的皇后,都是在对他好。
“茵茵总是这般好。”
他声音缱绻,流露出浓烈的情意丝丝缠绕:“以后,生生世世,绝不负你。”
甄茵眉目含笑:“陛下也会说些好听的话哄女子开心了。”
霍亭瑜却摇了摇头,将甄茵的手抓的很紧:“只你一个,再没有旁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