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将军失踪了。
这件事一经传出,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镇南军副将临危受命代为掌军,边境之处风声鹤唳,敌国的兵在边境虎视眈眈。
即便是那么远的事情,中间甚至还隔着大江,恐慌的气氛却依旧蔓延到了京城,就像是边境之城只是镇南将军一人守下来的,那些日夜操练的将士只是摆设,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敌国就能势如破竹一举冲进京城一般。
闹的人心惶惶的,民间坊市中已经开始有皇朝将颓的荒唐谣言传出,因为没有人刻意扼制传的很快,大街上也不像是之前那般热闹,大多人都缩在家中闭门不出。
朝堂上的朝臣也吵成一团,让皇上主持公道,派人去镇南军中帮忙寻找镇南将军,可只要是皇上询问谁愿意主动前往,就一个个跟个鹌鹑一样,又不敢说话了。
接连好几日都是这样,朝臣扰的霍亭瑜头疼不已,回到凤栖宫就抱着甄茵耍无赖贴贴亲亲。
云落早就带着人赶往了镇南军中,就连搜寻将军的进度信件都来了好几封。
这边镇南将军还没找到,就已经快到了秋猎的日子。
之前霍亭瑜年纪轻加上痴病的原因,除了祭拜先祖外压根就不出宫,更何况这还需要出远门去皇家猎场。
可是今年礼部的人哭嚎着,认为秋猎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非要举办这么一出,霍亭瑜还拿着让他去镇南军寻找将军的事吓唬了几次,礼部尚书眼睛都哭肿了也没松口。
甄茵去御书房送点心的时候,倒是见了一次这位礼部尚书,本来还跪在霍亭瑜狡辩哀嚎,言辞恳切悲痛欲绝的模样,在听到通传皇后来了后表演了一招瞬间变脸,跪还是跪着,即便脸上一片湿润,却跪的整齐乖巧。
霍亭瑜舒了一口气的同时,眼眶发热,有着说不出的心疼,他的皇后,那么好的一个人,合该受尽宠爱无忧无虑,却只能跟着他成了人人惧怕的样子。
他眨了眨眼,接过食盒放在桌面上,旁若无人的牵起她的手捏了捏。
“皇后可是想朕了?”
看见甄茵毫不犹豫的点头,他眉目展笑,取出小点心一口一个,嘟囔着好吃。
礼部尚书:不敢说话。
甄茵轻声:“尚书所言有理,秋猎之事本宫会规劝陛下。”
礼部尚书瞬间狂喜,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这意味着什么,皇后的开了尊口,这事还不能成吗?户部小儿就等着往他们礼部拨银两吧!
这一年到头除了宫宴他们礼部整日无所事事,这下总算有了工作,不用被那些繁忙的大人嘲笑他们不受重视了。
礼部尚书连连谢恩,甄茵却话音一转:“听闻大人与左相交好?”
左相这两个字从皇后嘴中说出来,却让礼部尚书身体颤抖,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猛地咬了舌尖,尝到了血腥味才提起力气开口:“左相曾拜家父学师。”
他的伪装不算太好,霍亭瑜眯眼,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心虚什么?”
这一下差点把礼部尚书吓得晕过去,眼前发晕,说出的话压根没过脑子:“求皇上恕罪!左相与皇后娘娘之事与臣没有半点瓜葛,陛下明察秋毫,全是那左相狼子野心啊皇上!”
“瓜葛?”
霍亭瑜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阴沉的讽笑:“朕倒是想知道,左相能跟朕的皇后有什么瓜葛?”
礼部尚书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又被堵了回去。
“他也配?”
这不是问话,这是脑袋搬家的信号!
礼部尚书使劲掐着胳膊上的肉,用痛感刺激自己找回脑子:“是!臣口无遮拦说错了话,是左相一厢情愿,对皇后娘娘有非分之想,左相之罪天理昭昭!”
活命在前,得罪在后。
他只能出卖左相了。
到时候皇上皇后追责,左相人头落地,他仍然有一线生机。
臣子明目张胆的肖想皇后,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甄茵垂下眼眸,左相这事八成就是真的,现在却被礼部尚书轻飘飘揭开,看着像是被人发现惶恐不安,说不得就是顺势而为,左相挡了什么人的路,把柄就被抖了出来。
谁人不知如今的皇上宠爱皇后,一时听见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再派人去相府查探,坐实了真实性,左相便会被借刀杀人。
心思浮转间,她安抚的拍了拍霍亭瑜的手背,一反常态地呵斥:“简直岂有此理!”
说罢,凤眸怒瞪:“礼部尚书可知,此事涉及本宫清誉,若是大人所言为虚,届时左相遭人陷害,本宫更是无辜!不知大人从何处得知这等荒唐事?又是哪家不要脸的嚼了舌根?”
她的气势很足,唬的人不敢说话,随后又放缓了音调。
“尚书大人是朝廷命官,想来也不会一时糊涂,大人如此言之凿凿,莫非有什么证据?”
礼部尚书擦了擦额间细汗,心中赫然,皇后这是非要将他拉下水,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闭了闭眼,声音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了。
“禀娘娘,恕臣僭越,左相曾多次带与娘娘相仿的女子回相府,多有百姓看见,臣刚开始的时候也并不相信左相会是这么放肆之人,直到——”
“直到如何?”
御书房外一个行色匆匆的男子身着锦袍被阿寿带进来。
礼部尚书听见他的声音瞬间哑火,犹如见了鬼一般猛地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左相严重的讥讽。
他是万万想不到这头他还在说着左相的坏话,那边皇后就让人把左相请来了。
左相淡定行礼,目光没有半分逾矩,像极了忠心耿耿的臣子之风。
“尚书大人怎么不说话了?莫非本丞相在此还影响了大人慷慨激昂的发言?方才要说什么也让本人一同听听。”
礼部尚书哽住,面色惨淡:“直到一个贼人夜闯丞相府,只说左相书房墙上全部都是皇后娘娘的尊容画像。”
他艰难的说完后续的话,心中凄然,已是知晓皇上皇后选择相信了谁。
左相一掀衣袍,跪在地上叩首:“陛下,娘娘,尚书大人所言句句属实,臣敢作敢当,认罪便是,只是那贼人并非仅仅看见了娘娘的画像,还拿走了镇南将军给臣的密信,尚书大人可知那贼子在哪,如今镇南将军还未找到,也许那封密信便是关键。”
他直言不讳,完全不避讳自己所做之事,甚至就连与镇南将军私下通信也说的一清二楚,毫无隐瞒,看着坦坦荡荡的模样。
礼部尚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臣当真不知此时还牵扯到了镇南将军!”
“仔细说来。”甄茵托着下巴,“本宫最是喜欢听些奇闻要事,今日倒是听到自己身上了,这贼人怎么就有这般大的神通从丞相府中片叶不沾身地潜入又离开,还这般光明正大的透露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又恰巧被尚书大人听到?”
礼部尚书是朝中大臣中少有的惧内典范,在朝中不说一句兢兢业业也是脚踏实地,平常甚少出门,大多都是皇宫到上值到回家,三点一线。
而且他也不是什么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想说什么都在明面上,这次怕不是被人利用,自己却还不知。
礼部尚书拧紧了眉,也觉察出事情不对劲的地方:“臣前几日上街给内子购置点心,大路上马车相撞,臣绕了小路,便听见墙角乞丐窃窃私语,臣本来并没有在意,还上前制止他们不要继续说这种莫来由的谣言。”
“再往前走,几乎臣路上遇上的所有乞丐都在说这件事,臣觉出不对,正巧绕近路就能到丞相府,急匆匆前去,便看见了一个浑身黑衣的贼子明晃晃的站在丞相府门口,手中还抖着宣纸,臣定睛一看,上面正是娘娘尊容,至此,臣已经信了七八分。”
他沉吟片刻:“现在回想起来,那日实在是蹊跷,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而且臣忘记给内子买那家的点心,内子却没有发脾气。”
礼部尚书皱着眉,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家里那只难养的娇夫人,为什么没有冲他发脾气。
“尚书大人是位爱妻之人,这件事还需调查,大人一时半刻回不去,本宫见大人与尊夫人感情甚好,传本宫令,宣礼部尚书之妻入宫,与本宫话话家常,本宫也看看这是什么妙人。”
礼部尚书惊恐的瞪大眼睛,他倒是没关系,被关被用刑都可以,只是他的夫人怎么能进这个吃人的地方?
他腿软,刚想告罪,就被皇上看过来的视线吓得把话咽了回去,差点忘了这位也是个惧内的。
心不甘情不愿的:“谢娘娘照拂。”
甄茵给阿福递了个眼神,阿福脑海中瞬间过滤了几个适合两个人住,且还方便尚书大人办公的空殿,把礼部尚书引了出去。
人刚送出去,一直低着头玩着甄茵手指的霍亭瑜就忽然抬起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左相。
“听闻皇后很是让左相心中惦念?”
甄茵嘴角微抽,无奈的伸手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闹什么。”
“皇后,你竟然为了他打我。”
霍亭瑜不知道有多委屈,扯着甄茵的衣角晃了晃,他捂着光洁的额头,下面甚至连个红印都没有:“好疼啊。”
甄茵摇摇头,嘴角的弧度却翘的很高,目光软乎乎的:“给我看看。”
霍亭瑜垂头,把毛绒绒的脑袋送到甄茵面前,下一刻就感觉到柔柔的温软落在上面。
“陛下还疼吗?”
霍亭瑜面色发红,眼睛亮晶晶的摇头:“不疼了。”
甄茵但笑不语,怎么就这么好哄?
左相:我难道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某个恃宠而骄的男人昂首挺胸,这才看向左相,说起了正事:“如何了?”
“一切如常,只是帝师那边有些小动作。”
左相杜生明,是当初拥护霍亭瑜登基的第一个人,也是在众多朝臣不满的争议中,唯一一个坚定的维护皇权,认为霍姓皇室不得易主的人。
霍亭瑜当初痴症严重的时候,也是他在初期稳住了朝堂,并且寻人给原身灌输了些本该不属于她的心思。
杜生明表面上是风光无限的左相,功名加身风光无限,皎皎公子刚进入这个浑水朝堂就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大事。
他却是最为通透的人,在展露锋芒的时候,忽然就传出了他流连烟花柳巷的传闻,又因为他后期几乎全然不管不顾朝廷中的事情,才让其余大臣放下了对他的戒心。
但是盯着丞相府的不在少数,杜生明这才起了寻找与皇后相似之人的心思,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扶持现在的皇帝上位后又不作为。
还不是对皇后娘娘爱而不得,将人供至高位远远看着不敢亵渎。
可原身只是个没有背景的无名小卒,不然当初也不会被直接丢给不受宠爱的霍亭瑜,哪里可能认识芝兰玉树的杜生明,还让他情根深种?
杜生明暗地里其实给了很多关于朝政的建议,当初霍亭瑜一气之下将帝师送出宫,也有杜生明的身影。
帝师虽然很认真的教导皇帝,却因为太多迂腐,看不惯皇后,且顽固的要死,又占着帝师的名头,认为自己的话举足轻重,有好几次都被杜生明看见他仗着皇上的名头招摇撞市。
隐在风波下的好处就是,能更清楚的看见每个人的小心思,甄茵以铁手腕清洗大臣,也是杜生明提供的名单,帮了很大的忙。
杜生明特意让帝师撞见他带女子回府,还让他亲眼看见女子的容貌,加上他引导的话,果真便有贼子潜入他准备好的书房。
礼部尚书说的不是假话,若是没有杜生明做的事在先,皇上皇后真的听信一面之词,让人搜证,丞相府中铁证如山,他自然不会好过。
说到帝师,杜生明那张温和的脸鲜少的露出几分厌恶:“帝师在镇南将军失踪前后,去了城外小别山上的寺庙住下,对外宣称是为将军祈福,臣的人却看见他在夜半时分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光头僧人护送着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