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亭瑜把人搂紧了些,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之前年纪小的时候,感受还不明显,只是觉得不对劲,懂事了之后才知道这种突兀的感觉是什么。
他轻声说:“其实我一直在害怕,在担心,日日都在惶惶不安,即便你现在在我身边,即便你承诺会一直陪着我,但是我依旧安不下心,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总有种感觉,你好像并不留恋这个世上的所有东西,游离在外,好似下一刻就会直接消失一样。”
“我没有把握抓住你,我是个卑劣的人,我并不希望你离开,那样我会很痛苦,也许我会活不下去,毕竟没有你的日子我只是想想就止不住的颤抖,我说这些甚至还抱有私心,我利用你的心软,想让你再多多怜惜我一些才好,这样你就舍不得离开了。”
“我不想要皇位,不想要任何的一切,我也可以跟你一样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不会丢下我,我不是一个君子,我心中想的东西很黑暗,你不要讨厌我。”
“我只想着,你要是离开了,带上我一起就好了,只要让我的视线一直能看着你,能喊你的名字,你会回答我,会冲我笑,我就很满足了。”
“茵茵,你知道吗,我心里全部都是你,我也想你心里全部都是我。”
甄茵沉默,只觉得整个人好像被撕碎了般难受。
眼前的男人已经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却控制不住的流泪,仿佛要把这一生所有的眼泪都流干。
甄茵抬起袖子给他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完,耳边听着他小声的哽咽,一声声茵茵的叫着,更像是在叫他的命。
她搭着霍亭瑜的肩膀腰间用力,有些费力的抬头,把唇贴到了霍亭瑜的额心:“乖,不哭了好不好?”
小手一下下抚摸着霍亭瑜的头发,珍重的吻轻柔的落在他的眼角上,大颗泪水落到她的唇上,咸咸的。
甄茵道:“怎么这么可怜兮兮的,明日起来眼睛可要肿了。”
霍亭瑜使劲点了点头:“没事,肿就肿了。”
他知道这是茵茵答应他了。
不就是肿了眼睛嘛,哪里比得上茵茵重要?
甄茵见他情绪逐渐平稳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我放下来吧,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霍亭瑜脊背一凉,急急道:“你不是要反悔吧?”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非常诚实的把人放在地上,他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心还有甄茵身上残存的温度,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甄茵摇了摇头,用手托着他的脸:“我再说一次,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不会反悔。”
她将自己的手挤进霍亭瑜的掌心:“如果真的怕我忽然消失不见的话,就抓紧我吧,时间会证明我说的话。”
霍亭瑜反手将她扣紧,而后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信你,你要说什么?”
他顿了顿:“只要你不离开。”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甄茵目光澄澈,非常无奈的耸了耸肩:“所以今后的日子还需要你多多指教,好嘛?”
霍亭瑜抿唇不语。
好啊!
怎么不好!
这可是他命中注定的唯一!
云落处理完身上沾染的血腥,出来的时候甄茵刚从腻腻歪歪的霍亭瑜怀中出来,一边的乾城呆呆望天,仿佛自己是个死人了。
将军留下的信号就在不远处,他就算是眼睛再怎么不好使也看见了,只是那个位置离两位贵人实在是太近了,他并不方便去拿。
卖包子的和隔壁住着的已经搬了出去,想来也是因为将军见这两个地方实在诡异,腾出手第一时间就把这里看管了起来。
只是没有皇后在,他也是万万不敢进门的,要是再被关上几个月什么事情都做不了,那才真的让人呕血。
乾城余光看见贵人已经分开了,这才眼疾手快的按下墙上的凸起,一个小小的纸团猛地弹出,正好被乾城接到手中。
这还是将军搞的小玩意,据说是陪着他家儿子玩的时候,在一个小玩具上发现了一个精巧的机关,才有的奇思妙想。
若是这个小纸团没有被接到的话就会在落地的一瞬间烧成灰烬,而打开机关的方式也不一样,区别在于凸起的形状,若是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用了错误的方法开启,那么小纸团也会自燃。
一些不方便暴露身份的时候,这种方式才是传递消息最快的。
纸团被他揭开,只看了第一句话他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又抬头看了看天,兹事体大,他不敢隐瞒。
沉声道:“这个纸团上面有自己独特的记录时间的方式,属下方才入手的时候,就感觉到这个纸团已经存在了三日之久,而将军在信中所说,贵人已经失踪了半月之久,也就是说,进去的这段短短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外面已经过了大半个月的时光。”
“帝后皆失踪,将军不敢压下这个消息,现在京城那边已经知道了陛下擅自出宫前来边关,还无故失踪的事情,左相稳了大臣好多日,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左相将贵人囚禁起来,其实是想谋权篡位。”
乾城挠了挠头,又低下头细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过了好一会才嘶了一声,有些不确定道:“左相那边似乎还传了信过来,说京城那边竟然出现了一个跟陛下长相八分相似的人,来历不明,应该心思不正。”
说着他还瞥了一眼依旧淡定的皇上,声音更加小心翼翼:“这上面还写着,那个人领着一位女子,跟皇后娘娘有九成相似,左相已经派人盯着了,只是事情实在不在左相的把控内,还希望若是找到了帝后,等待定夺。”
果真,听到这里,霍亭瑜瞬间无名火起,恨不得立马飞回京城,把假冒皇后的女子千刀万剐了。
甄茵稍微拦住将要发脾气的霍亭瑜,她身上那股淡定从容的气质,莫名让人也跟着放下心松了口气。
“皇上皇后失踪,京城那边便有了跟我们容貌极其相似的人出现,太过巧合的东西就不是巧合了,朝政即便有左相坐镇,现在肯定也是一团糟,更何况散播左相囚禁皇上这种话,可不是什么好的名声。”
“背后的人是有备而来的,并且肯定是一个能经常接触到我与陛下的人,不然还怎么让替身代替正主?”
甄茵面色有些不好看,让霍亭瑜变成傀儡的事情失败了,就马上有了应对之策,只要让别的‘霍亭瑜’继续当傀儡就好了。
有用的人就往死里利用,没用了就一脚踢开。
她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是霍亭瑜还是感觉到了茵茵从心里在心疼他。
自隐秘处升起几分欣喜,霍亭瑜嘴角上扬,微微弯下腰凑到甄茵耳边低声:“我巴不得他们把我踢开呢,我就能跟茵茵游山玩水,做一对寻常夫妻,也不用日日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还要被大臣们念叨,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霍亭瑜成熟又不完全成熟,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很是诚恳的模样。
甄茵毫不留情的拆穿他:“我看陛下是想要偷懒了吧,不用回皇宫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
“哪有!”霍亭瑜绷着脸,一秒严肃,“皇位我虽然不稀罕,但是那可是皇后一点点帮着稳固下来的,全部都是皇后的心意,我怎么会不喜欢呢?恨不得供起来好好珍惜。”
乾城:……
皇上啊,您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对皇位又爱又恨是吧?
那些老臣知道,皇上心中一直在想着撂挑子,要不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还在咬牙坚持的话,怕是对之前说皇后是祸乱朝廷的妖后,指不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眼见着手边的霍恒远在慢慢苏醒,他轻啧了一声,暗骂这个人真没有眼力见,一边顺手又把人砍晕了,云落余光看见霍恒远的脖子都青紫一片了,他淡淡移开目光,无所谓,死活都不关他的事。
在云落心中,霍恒远这种乱臣贼子,特别是还想要杀了他主子的贼子,早就是个死人了。
挨打罢了,不算什么。
将军那边虽然不敢让人进院子,但也是一直派人留意着这边的动向,收到贵人出现的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发愁要不要去更远的地方搜查,军师陶然正对他坐着,拧紧了眉在地图上观察。
京城大乱,他们即便在边关也不得安宁,时时忧心。
更何况贵人还是在他们这边弄丢的,左相其实来信并不是彬彬有礼的,反而夹杂着一丝怒气,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他在代理监国被大臣搞的焦头烂额的模样。
有些人一直温润一直有礼,不过是还没到破防的时候。
将军听了兵士的汇报,唰的一下站起身来,陶然紧追其后。
贵人一天找不到他们也很不放心,这个时候还是亲眼去看看为好。
其实将军这大半个月以来,最为懊悔的就是自己没能跟着贵人,反而让其遭罪了,想想他那个时候被困在黑暗中那么久,他上过战场能吃苦,但是贵人都是金枝玉叶中养大的,真被困在那种环境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而且贵人还是因为担心他的事,才从京城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本身也不该停留,后续的事情应该由他调查的,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提出让贵人们及早返京的建议,贵人就自顾自的跑去了那两个院落。
将军直接翻身跃上马背,缰绳勒紧疾速飞驰。
街上的人现在全部都在自己家中没有外出,也是因为贵人失踪,所有人都被严加看管了起来,甚至比将军失踪的那段时间还严重。
将军直接冲到卖包子家的小院里,一眼就看见了全身上下都好好的贵人,他热泪盈眶单膝跪地,很是懊悔的低下头:“属下救驾来迟,属下有罪!任贵人惩处!”
霍亭瑜道:“将军何罪之有?”
将军一抹脸上的湿润,一时哽咽:“属下粗心大意,一时错漏,竟然将贵人置身于危险之中,其罪一;属下前段时间一时糊涂被人抓起,惹贵人忧虑千里来救,贵人因此受难,其罪二;属下被救出之后只想着处理堆积的军务,焦头烂额没有想到处理后续,劳烦贵人受累,其罪三。”
他言辞凿凿,面上悲愤不已,像是马上就会为了表诚心而一头撞死在墙柱上。
“属下罪大恶极,求贵人惩处!”
他再次强调惩处二字。
惩罚了他,就不会在找别人麻烦了。
甄茵看得透彻,她和霍亭瑜其实都没想开罪将军,若是真的出了事,那就只能怪他们托大了,和将军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觉得新奇,之前听旁人对将军的描述,总觉得这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是个大老粗,只有在开战的时候有勇有谋,加上旁边还有军师助力才会百战百胜。
现在看来好像还挺懂人情世故,把所有有可能被追究的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
甄茵笑了笑,声音意味不明:“你倒是很会为自己的属下考虑。”
将军头皮发麻,连忙讪笑:“不敢。”
之前就有听说皇后这个人太过精明,现在不过是一个照面,他就仿佛被人看穿了。
霍亭瑜嘴角带着笑:“行了,起来吧,百姓口中的战神,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朕与皇后皆安,你大可放心,另外,朕与皇后被找到的事暂且不要透露出去,准备几匹好马,回京。”
将军一听就知道这是不打算追究了,笑得咧开一口白牙:“属下领命!”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跑去准备了。
他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不准备声张,他并不意外皇上知道京城发生的事情,就算他没有留下给乾城的那些纸团,皇上也有自己的人手可以得到他想知道的消息。
将军自打回来后,走在大街上就能感受到若隐若无的视线,但是回眸看过去什么异常都没有。
可想而知那些人全部都是好手,至少在安全上,他是不担心的,只是迟迟不见人,也没有消息,总会让人心声烦躁。
至于乾城手上拎着的半死不活su的人,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什么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