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里蛮追上正在揉耳朵的陆淮雨，听他握着文书抱怨道：“这写的什么东西，看不明白。”
    萨里蛮笑着帮他揉另一只耳朵，“回去教你认。”
    他的手在陆淮雨耳廓上轻捏了几下，最后停留在耳垂处扫弄。
    “阿郎，我耳朵里面疼，揉外边不管用吧？”
    “那你想要我怎么揉？”
    陆淮雨两只耳朵通红，“…别揉了。”
    “是。”萨里蛮轻笑着松开他，但是目光一直没挪开。“辛苦了，阿雨。”
    陆淮雨晃了晃脑袋，说道：“确实辛苦，那家伙不让人坐，我都站累了。阿郎，背我。”
    “好，来。”萨里蛮让了让后背，他顺势蹦了上去。
    “原来被人背着是这种感觉。”他抬眼眺向远方，夕阳正在缓缓下落。
    “冬日天暗得早，再过会儿就全黑了。”萨里蛮的声音就在他耳旁。
    “那一会我们怎么回去？”
    “还有月亮，我们可以等月亮。”
    两人缓缓在荒草地上走着，谈判时的紧张情绪逐渐消退，想起最后那幕，胸膛贴着后背大笑起来。
    陆淮雨埋在他颈窝处说：“你看到他的表情了吗萨里蛮，我真是没想到他压根就不认识火铳！”
    萨里蛮也笑：“你居然想起来带那个，动静确实够大的，把我都吓一跳！”
    陆淮雨：“你不知道，那东西只管一次，再想打响，得花很长时间重新填火药。”
    “所以你刚刚凑近他，其实很危险？”萨里蛮的语速慢了些。
    陆淮雨忙道：“他都被吓成那样了，况且那个距离他出招不可能比我快。”
    萨里蛮依旧带着笑，“陆淮雨，答应我不要轻易让自己置身险境。”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放心吧阿蛮，我有把握。”
    萨里蛮摇头，“你时常轻敌，倒让我无法轻易相信你的把握了。”
    陆淮雨小声道：“我不是面对谁都轻敌的。”
    “在谁面前都不要放松警惕，包括我。”
    “我还需要提防你吗？”陆淮雨往前靠了靠，想让他盯着自己的眼睛。
    萨里蛮没与他对视，专心看着地面，“需要。”
    “那多没劲，防这防那的，我偏不。”
    萨里蛮笑道：“你这样很容易被骗的。”
    陆淮雨夸张地说：“骗？诶？你刚刚没在提格家吗？哎呀～小爷撒谎的英姿居然没人看见～”
    他收了收玩笑，头靠在萨里蛮肩膀上：“放心吧萨里蛮，小爷经得起骗。”
    月亮与太阳各安一方，等红光燃尽，纯白的月光笼罩大地。
    两人骑马回了大营，将文书交给勤王后就进帐休息了。
    萨里蛮握起酒壶一饮而尽，从昨天念到今日，终于得解。
    “阿蛮，明日还有事要办呢。”陆淮雨坐在床上撑头看他。
    “明日？”萨里蛮的手僵在原地，“不是已经印了文书吗？再说我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勤王殿下也差不多要送我离开了吧。”
    陆淮雨摇了摇头：“真是太天真了，答应他们的条件没办到，还被吓唬了一番，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萨里蛮也认同：“那明日他们会来捣乱吗？”
    陆淮雨含笑点头：“会，会特别乱。”
    萨里蛮知道他有对策，走过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坏小子。”
    “怎么能说我坏呢！”他捂着的地方微微泛红，“只是可惜这功劳不能给你也记一份，明日你还扮做我的随从，我带你去看热闹。”
    “呵，行。”
    放了一夜的酒有些失了味道，萨里蛮感觉不太尽兴，他舔舔嘴唇瞟了一眼陆淮雨，心中的期待几乎压制不住。
    陆淮雨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转到帘后开始清洗自己，他自言自语道：“那家店不知明日还开不开，要不要把里面所有的袍子都买下来呢？”
    “萨里蛮，那稞条是用什么炸的？你爱不爱吃？”
    萨里蛮与他一帘之隔，正在床上忙着，“用牦牛奶熬的酥油，爱吃。”
    “奶还能用来熬油？”
    萨里蛮隔了一会才回答他：“对，稞团里也会放，会有奶香。”
    “今日的集市似乎很少有人卖奶茶呢，你们不是很爱喝那个吗？”
    萨里蛮这次回得更迟了些：“阿雨，茶很贵。”
    陆淮雨点点头，低声说道：“是了，盐也很贵…”
    他随意套了件薄衣，走到床边，看见萨里蛮就呆坐在那里，两眼放空很是奇怪。
    陆淮雨：“你…刚刚在干什么？”
    萨里蛮迅速瞟了他一眼：“什么都没干。”
    陆淮雨眯着眼睛靠近他，“阿蛮你知道，论骗，是骗不过我的。”
    “真的什么都没干。”萨里蛮眨了眨眼。
    “好吧好吧。”陆淮雨也不打算紧逼，“你也会有秘密，以后会有跟你分享秘密的人。”
    萨里蛮无奈地把他拉到床上，本想再弹一下额头，手抬起来就不由自主地挪到了头顶，帮他擦头发。
    “我没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告诉你的，以后也不会有别人跟我分享秘密。”
    “哈哈，这话留着哄姑娘吧。”陆淮雨被他搓得晃晃悠悠。
    “陆淮雨，我不会哄姑娘，也不娶妻。”
    “这话说早了。”陆淮雨露出狡黠的目光，“阿蛮，我看你差不多也要忍不住了。”
    “忍什么？”萨里蛮不解。
    “你实在是太有精神了，每、天、早、晨。”
    萨里蛮听懂的瞬间浑身滚烫，憋着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有什么害臊的？有个哥哥说了，顶天立地嘛。”
    “你…还是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吧…”萨里蛮躲开他，连忙跑到帘后降温。
    “哎阿蛮，你从来没有碰过女人吗？”
    “没有。”他顿了顿，“你呢？”
    “你觉得呢？”陆淮雨故意问道。
    “你看上去风流成性，其实侯府管得很严吧？光是那个姓许的哥哥，都够你受的。”
    陆淮雨瘪瘪嘴，“你可真没意思。”
    萨里蛮又笑着问：“那男人呢？”
    陆淮雨思索起来，短暂的静默让萨里蛮的心一沉。
    “你希望我有吗？”
    萨里蛮还真被他问住了，他喊哥哥比自己耍刀还自然流畅。
    “你的母亲希望你成家立业，所以我认为没有。”
    陆淮雨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猜对了，但不是因为这个理由。阿娘不会逼我成亲，她只是怕我孤单寂寞。”
    萨里蛮说：“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你回去她一定非常惊喜。”
    陆淮雨缓声道：“是啊，得早点回家。”
    天暗得早，可是时辰还不晚。
    萨里蛮也洗好后，拉着陆淮雨学莲域的语言。
    从打招呼开始，萨里蛮一字一句教他发音，称呼长辈如何行礼，称呼同辈如何友善。
    “晚辈的头只有亲人可以摸，在外面遇到可爱的小孩也不能随便碰他的头。”
    陆淮雨想起他时常会揉自己脑袋，眼尾不自觉地就翘了起来。
    “学别人的语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学会表达爱与恨。”萨里蛮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喉咙上，“我们的语言很重，表达恨意要从腹部发力。”
    他说了一句像是骂人的话，陆淮雨听了十分新奇，“这句说的是什么？”
    “问候祖宗的。”萨里蛮歪起嘴角。
    陆淮雨从未见过他促狭的模样，心里痒痒的。
    “再骂一句。”
    “哈，臭小子不学好，我只说一遍，就不教了。”萨里蛮凑近他的耳边，再次用那低沉的嗓音、浑厚的语调“辱骂”了他一遍。
    陆淮雨的鸡皮疙瘩从耳边一路扩散到脚尖，腰腹都收紧了力，“天爷，你这句扔进花楼里，姑娘们都得排着队花钱听。”
    “哈哈哈…骂人的话我不爱说，君子动口，爷们儿动手。”
    陆淮雨点头，“有理。”
    萨里蛮又把他的手拉到胸口，“表达爱意要坚定，在莲域，爱是一种契约，代表了未来只有契约里的两个人，共同承担苦难，一起享受喜乐。”
    这一句有好几个音节，陆淮雨没学会。
    “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神秘柔情而笃定，像是在期许未来，又像是珍重眼前。
    “我爱你…”陆淮雨终于学会了，说出口的一瞬间，真的有缔结了某种契约的感觉。
    “呵呵…”萨里蛮露出满足的笑容，“真不容易，教那么多次，只收到了一句。”
    陆淮雨抿了抿唇，“你可别骗我与你结契，不然老天爷要怪罪的。”
    萨里蛮笑道：“不会，说这话时只要有一个人心不诚，老天爷都是听不见的。”
    “哦…”
    “还想接着学吗？”萨里蛮放开他的手。
    陆淮雨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发光：“阿蛮，教我坷鹰部骂人的话，越脏越好。”
    萨里蛮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教你可以，在外面可别练，让人听见了要打架的。”
    “知道了，你快教！”
    萨里蛮咳了一声，喉头动了动，“下地狱的畜牲。”
    “下地狱的畜牲。”陆淮雨只听了一遍，几乎没有错音。
    “下地狱的畜牲…” 他一边练习一边拿了件厚外套。
    “…你要去哪？”萨里蛮伸手拉他，没拉住。
    “下地狱的畜牲…下地狱的畜牲…”
    “诶！别上外边说！你小子站住…陆淮雨！你上哪去？？”
    “烈火营列队！下地狱的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