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记在此驻守三年,面临离开,内心除了不舍,更有遗憾。
“我一直想报道警方对贫民窟du贩的清剿行动,却始终被当地政府搪塞。”
有外国国家电视台的记者跟踪报道,当地军警顾虑国际形象……也许对贫民窟居民是种保护,也许。
……
奚名茗到岗,徐晓明除了亲自带她跑ipc办理当地记者证,也悉数交付任职三年他处下来的当地人脉关系网。
奚名茗记者证还没正式到手,徐记带她体会一把“上帝之城”的特色美食。
此时两人刚吃完晚饭,各自点了杯喝的。
徐晓明喝了一口面前的凯匹林纳,再看看奚名茗面前甘蔗酒卡莎萨。嚯,也许奚记的确比他更适应环境。
他喝的“乡村小姑娘”凯匹林纳是用卡莎萨加柠檬、糖和冰块调制而成。
奚记点的卡莎萨于他太重口,反正徐记至今没能适应当地的热辣。
“奚记,站长把你的选题发给了我,让我离开前务必做好协助。”
眼前的姑娘长着一张能进娱乐圈的脸,对记者而言,长相太好实在不算优势。
徐晓明暗自嘀咕:这姑娘,坐在演播厅比冲在报道第一线更合适。
顿了顿,徐晓明实在没忍住多嘴:“我知道奚记你想直闯贫民窟,跟踪报道警方清剿行动现场。”
人已经到了这里,徐晓明到底咽回了劝说的话。
他改口提醒道:“奚记,如果前往贫民窟,无论气温多高,请你务必穿好防滑靴子、做好防护……”
贫民窟由于长期被无视,清洁工人经常性罢工,那里垃圾堆积成山,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恶臭。
一下雨,雨水冲击着垃圾山,与山坡上泥泞汇成垃圾河,堪称露天细菌温床……那场景,徐晓明堂堂男子汉,也下不去脚。
徐晓明真不想恐吓新来的女同事,“奚记,每晚与枪声流弹相伴作眠,是贫民窟最真实的写照。进入切记提前报告当地警方,务必谨慎。”
哪怕警方作用有限。
徐记郑重提醒,“我和这里军警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奚记,他们不是华国警方,他们不会真在乎我们的安全。”
奚名茗把视线从外面收回,直视徐晓明。
“如果当地武装军警如同华国……”社会怎么可能败坏成这样?
正因为统治精英阶层不作为,甚至他们中一部分才是社会真正的顽疾,才有了举世闻名的特殊城市。
奚名茗没再多说,她只是认真地:“谢谢你徐记。”
缓了下,奚名茗又道:“着名战地摄影记者罗伯特·卡帕有句话我很认同。”
徐记了然接话茬:“如果你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靠得不够近。”
“对。”
徐记哂然一笑,他也是新闻人。
奚名茗没来,他正准备通过广播电台的公告,亲自追寻清剿警察的踪迹。
“奚记,来来来,我告诉你我之前摸到的线索……”
……
徐晓明前脚飞往祖国欢度春节,奚名茗后脚直接住进了贫民窟。
徐晓明:“???”
敢情我啰嗦半天,白费功夫?
=====
阿加大叔年过五十,年轻时也曾一腔热血,对政府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那时无知无畏,还曾为驻外记者提供du枭信息。
年轻时的阿加大叔,希望全世界关注到上帝之城的社会现状,希望这座城市能够得到国际组织的帮助。
如今阿加大叔早已不复年轻。
他选择脚踏实地干活,勤勤恳恳养家。
唯一区别于贫民窟家长——阿加大叔受某东方朋友影响,拼命敦促孩子上进,希望抓住稀碎的机会走出贫民窟。
……
在社区入口接到奚名茗,阿加大叔脸上洋溢起彩龟国人的天赋热情,“欢迎欢迎。没想到时隔多年,我还能接待来自华国的记者朋友。”
阿加大叔和关主任这些年联系极少,各自奔跑忙碌,还相隔大半个地球。可有一点奚名茗感触明显,这两人之间信任并不低。
不知道当年他们共同经历过什么,才事隔多年,让大叔仅因关主任一句话,愿意冒险给du枭集团递话。
“谢谢,可得麻烦您一段时间。”
阿加大叔一把拉过奚名茗的超大行李箱,笑声爽朗,“我又不是不收钱。欸,小心。”
大叔拉了一把左顾右盼的奚名茗。
幸好大叔出手利落,不然奚名茗差点被拐角锈渍斑斑的钢条扎到。
这是一处坍塌的墙角,建筑里却有着明显的生活痕迹,有人住在里面。
奚名茗脸红:“谢谢大叔。”
阿加大叔不以为然,外国人来这里都这样,看什么都稀奇。
他劝奚名茗:“不着急记路。这里巷道复杂,外人一时半会没法熟悉。我儿子2月才去大学报到,这段时间让他给你做向导。”
阿加大叔说这话时,脸上有着难以抑制的自豪。似乎从看到奚名茗第一眼起,他就等着说这句话。
阿加大叔脸色黝黑,嘴部抿成直线才勉强控制笑意:“很意外吧?班尼考上了州立大学。”
奚名茗初用葡萄牙语,讲话并不顺畅。
好在人类的肢体语言一样能表达情绪,奚名茗浑身上下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做过老师的人,是真心喜欢上进的孩子。
奚名茗磕巴着词不达意:“考上了?庆祝,值得庆祝,大喜事。来之前,关主任还在惦念班尼enem成绩呢。”
……
彩龟国enem时间在11月,相当于华国高考,一样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每年报考人数只比华国稍低,可真正开放给普通平民的大学名额远远低于华国。
这个国家排名靠前的大学,录取名单绝大多数被分配给了自主招生考试。
能通过enem的录取名额极少,分数线居高不下,有些专业至今不招收普通考生。
由此可见,班尼能考上大学有多难。
……
教育本该是贫民窟居民改变人生的重要途径。
可现状是贫民窟治安混乱,时有暴动,学校经常停课。
贫民窟学校,一周真正上课时间不足两天。
优质高等教育对贫民窟孩子而言,门槛实在太高。高到绝大多数贫民窟居民早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普通公立学校学生机会尚且很少,何况贫民窟学校?
缺乏教育资源,改变命运从何谈起?
……
奚名茗的恭喜如此真诚,阿加大叔此时的笑声与刚才格外不同。
刚才是对远方客人的热情,这时大叔胸腔都在震动。
“哈哈哈……得好好谢谢关。”阿加大叔眼里闪过光芒,“要不是关,班尼这小子不可能有机会。”
他们正在爬坡,阿加大叔的家在半山腰。
彩龟国很多贫民窟坐落在高处,有制高处的地盘,更利于du枭黑帮控制。
阿加大叔撩开街边晾晒着的绚丽衣衫,一截水泥台阶出现在眼前:“往这边是近路。”
奚名茗掂了下双肩包,闷声跟上。
这时从上面冲下来一群的孩童,男男女女七八人。
奚名茗一眼看过去,只有一个女孩穿着人字拖,其他人全部光着脚丫。男孩子光着膀子,小姑娘们穿着鲜艳的背心。
他们笑容灿烂,无忧无虑,脸上纯真稚嫩,眼神充满好奇打量突然出现的奚名茗。
仿佛身边墙体上密集的弹孔、一坨坨缠绕在头顶裸露的电线、路边堆积成山的垃圾,和他们并无关系。
孩童们与环境充满矛盾,奚名茗的手蠢蠢欲动,不由自主摸向脖子上的相机。
阿加大叔及时回头,冲奚名茗轻轻摇头。
奚名茗沿着大叔的视线余光往最近的高点看去,那里站着一个十来岁的黑人少年,背着长枪正在站岗。
奚名茗是外人,少年的眼神直愣愣紧紧盯着她。
奚名茗内心一紧,眯眼细看,竟是军用步枪m16?
片刻过后,少年也许看清了奚名茗身边的阿加大叔,竟然……露出了灿烂笑容?
牙齿全露,格外纯粹。
短短一瞬,奚名茗感受到极致的割裂。
她回了个浅笑,收回视线。
话题回到班尼身上,“是班尼自己争气,阿加大叔。外人再帮忙永远只是外因,他值得我们骄傲。”
奚名茗真心这么认为。
今天是工作日,时间上午10点,正常情况孩子们应该在教室。
可这里有少年在持枪站岗;有孩童在苍蝇萦绕污水横流的地面、光着脚丫走街串巷。